集只有一處,便是李筠;第二,幹出毒殺李處耘這等大事,必然有很深的恩怨關係。由此推測,此時的關鍵原因,在於仲離“消失”的前半生人生經歷,怎麼才能與李筠扯上關係。
“仲離,這名字很稀奇。”郭紹緩緩開口道,“或許此人曾改名換姓,以前也是李家之人。朝廷以謀反罪滅李筠舉族,故仲離為自己家族報滅門之仇。”
王樸等三人的神色皆是一變,黃炳廉忙道:“陛下英明,如此便能說得通了。可是……咱們該如何查證推測?”
郭紹不動聲色道:“到如今這般境地,事實如何或許並不重要了。朝廷最需要的不是事實,而是解釋。”
大臣們微微點頭。
郭紹的意思是既然無法查明真相,就得製造一個“真相”,給李處耘家特別是貴妃李圓兒一個交代。
就在這時,楊士良一本正經道:“陛下提醒,奴婢想起來,終南山一個道士能證言仲離出家前就姓李!”
郭紹等愣了愣,如果真有這麼重要的訊息,楊士良為何現在才說?郭紹也不問,佯作沒想到這一節,當下便道:“即刻派人,得到此人的口供。”
楊士良抱拳道:“遵旨。”
王樸又道:“仲離不僅暗藏家仇,更與範、郭,以及趙家、遼國奸細勾結一氣,幾方勢力圖謀不軌,這是一個很大的局!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幾大暗流勾結,依舊難逃覆滅,大許根基牢不可破!”
郭紹立刻明白了王樸的意思,越把內部謀反的勢力宣揚得強大,越能顯示朝廷的實力……這樣能告訴世人,那麼大的勢力都不能成功,心懷叵測者更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實力!
郭紹馬上一本正經道:“王使君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陰謀。”
只剩下黃炳廉站在那裡一臉疑惑,別人都一本正經說得像真的一樣……郭紹觀之,黃炳廉最擅長的還是刑律,政略方便有些不足。不過他一言不發,沒有質疑,可見幹了那些年內閣輔政還是有所歷練的。
……三個臣子告退,郭紹也不處理奏章,在養德殿養了一會兒神,便慢慢地拿茶杯裝水給盆裡的植物澆水。
不多時,符金盞從書房裡進來了。郭紹放下手裡的杯子,在榻上坐下來,拍了一下旁邊的位置,說道:“定案後的卷宗,朕應該主動給李圓兒看看,就是不知道她信不信。”
金盞坐下來,輕聲道:“只要陛下沒有嫌疑就好,對國家朝政有利。”
郭紹嘆了一聲,好言對金盞說道:“金盞為我付出如許多,我本想回報補償,不料現在啥都有了,也沒能給你什麼,反而讓金盞不斷陷入煩惱之中。”
符金盞似笑非笑地看著郭紹:“陛下想怎麼補償我?”
郭紹道:“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讓你尊貴富足,讓你過得很快活,想要什麼都有,想做什麼都可以隨心所欲……”
“紹哥兒……”金盞的口氣忽然一變。
郭紹聽到這個稱呼也住了口,瞪眼看著她。
金盞輕聲道:“紹哥兒以前的姐姐,以及現在的我,要的並非回報。”
郭紹隨口問道:“那你們要什麼?”
金盞道:“我要的,紹哥兒已經給了……在最艱難危險之時,你願意把一生心血交給誰,願意信任誰?”
郭紹沉吟不已。
金盞嫣然一笑:“人都為己,大難之時,可不講什麼情分。那時紹哥兒的做法,便是你最真的一面。你信我,我也信你……”
郭紹漸漸理解金盞的意思了,兩人默默地相互對視,光陰彷彿從窗戶透進來的靜靜不動的光線一樣、凝固在了這裡。
金盞柔聲道:“根本不要紹哥兒給我什麼,紹哥兒放不下那些補償的想法,可沒甚麼意思。你那麼明智的人,難道想不到最簡單的事兒?若是你艱難,我又如何輕巧快活得起來;若是你開懷,我又為何不舒坦?”
郭紹愣在那裡,似乎覺得金盞說得有點道理,可自己為什麼那麼多年都放不下,那種執著的心思?
或許人都有執念,都有弱點。一個智者,也可能在常人看來非常簡單的事兒上,反而做不到、看不清。
“紹哥兒,你該放下了。”金盞的聲音如同咒語,“放下那已經過去了的姐姐,也放下對我的報恩之心。”
那舒緩富有韻味的好聽的聲音,仿若空靈神秘,來自天幕虛空。郭紹莫名之中,彷彿一下子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自己是誰,不知在作甚麼、做的一切又是為了甚麼……
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