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必須從這個無界的牢籠中逃出去,於是林北雪找了個藉口:考察經濟,這一考察就在日本耽擱了近一年,徐明飛接到信的時候,林北雪還在日本遊山玩水泡溫泉,和小日本一起籌劃著東北之行,展望著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一番。
徐明飛嘖了嘖嘴,一隻大手拍得御懷遠的診案砰砰作響,“看信裡的樣子,應當是沒什麼大事,到底他和長喜川還有同學之誼,只是這句話我不太看得懂‘曾與御君商議買進公共租界地產一事,望兄儘快督促達成,上海銀錢往來,由御君全理’,說的到底是什麼生意?”
御懷遠握著信,手微微顫抖,出去一年多了,就寫了這麼一封信回來,全然不顧旁人為他擔著十二萬分的心,想著想著,御懷遠恨不得當即將信砸在他臉上,但又一想到他的處境,這一封信想必也是千辛萬苦送出來的,雖然字裡行間沒心沒肺總在訴說在日本吃喝玩樂的事,好歹也是報了個平安,知道他能吃能睡活得好,比什麼都重要了。
砰——御懷遠一直用心臟吊著的那塊巨石總算落到了肚子裡,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動聲色地往椅子上一癱,半分力氣也無。
大劫餘生後的喜悅還帶著三分驚恐,令御懷遠全身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對於這個生意,御醫生可有什麼看法?是不是北雪臨走前交代了什麼?”徐明飛見御懷遠面色蒼白,知他心緒激盪,所以開腔追問,轉移下他的注意力。
“他生意上的事,我是不過問的。”
“那這可奇怪了。”
“這樣吧,容我想一想,想到了掛電話給你。”
“好。”
徐明飛走後,御懷遠便停了診,一覺睡到了暮色沉沉。一年多以來,第一次睡得這麼沉,一覺醒來,看著空了的半邊床榻,無可遏止的濃重思念緊緊攥住了御懷遠。閉上眼,御懷遠握住了自己的左手,就如同林北雪睡在自己身邊,在七百多個夜晚中,他從未鬆開手。像是一個走進童話世界的小孩,御懷遠拉開了眼前的幔帳,那裡有屬於他們的曾經,或坐著,或站著,或擁抱著,或親吻著……僅是遠遠看著,便有如獲至寶的欣喜。
“少爺,有電話來了。”
倏然間,那些往昔的畫面不見了,它們凝聚成了一個耀眼的光斑,裹挾萬鈞之力擊中了御懷遠的心臟,迅速地溶入了他的血脈,此生,林北雪已然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御懷遠定了定神,低聲答了句:“等一下,我去接。”
下床的時候,猛然間腿軟了一下,坐在地上好一陣子才能分辨人事,他對自己太瞭解,大悲大喜的情志最是能擊垮他,可偏生遇見了林北雪,拋起落下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御懷遠自嘲笑道,若沒有鐵石之心,怎耗得過林北雪這般人物?
電話是徐明飛打來的,約御懷遠吃飯。御懷遠開著汽車,一邊往徐明飛定下的湖南菜館趕,一邊認真地思索起林北雪信裡的意思。
他和他只有一樁生意,那就是愚園路的那塊地,那塊地雖然是在公共租界,但林北雪早就打消了那個念頭,何況以兩人的關係,再談買賣也顯得有些可笑,信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御懷遠和徐明飛絞盡腦子想了許久。
“也許,就是字面的意思。”御懷遠謹慎地道。
“字面的意思?”
“嗯,就是買地。其實想想看,現在北雪在日本,想來更知道日本意欲何為,如今各方抗日情緒都很積極,日本也不可能偏安東北,也許是以東北為跳板,這樣的話,估計要爆發全面戰爭……”御懷遠面色沉沉,他第一次認真地考量了林北雪信裡傳遞的意思,越想越是心驚。
“這——”徐明飛遲疑了一下,其時國人都很樂觀,覺得一定不會發生舉國戰爭,所以御懷遠的言論未免太過聳人聽聞。
“我只是這般推論,若真的是爆發戰爭,閘北可能守不住,人潮必定要湧入租界,所以我覺得北雪想表達的,應當還是在公共租界置地,只是不知道現在的地價怎麼樣?”
徐明飛沉吟了一下,他想起了前幾日聽到的傳聞,心中陡然一驚,吞吞吐吐地道:”我前些天聽到個傳聞,只是不曉得真假……”
“什麼傳聞?”
“哈同在賣地,但只是很少的部分。”
御懷遠單手叩著桌案,這個習慣是林北雪的,但處的久了就連習慣都不分彼此,自己卻渾然不覺,“這樣吧,我近些年很有些積蓄,不如就拿來買地,我歇診去挑些地段好的空屋,有了戰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