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養。這次來,其實是想要跟你道別來著。”
眉頭一挑,我沒說話,心裡倒是稍稍動了一下。總覺得,眼前這個與我勢均力敵的男人,不會是那種甘於認輸的主。
“其實想想,我們兩個都是弟奴來著。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要被個弟弟牽著鼻子扼住心,心甘情願裡又有那麼點心不甘情不願的,笑死人。”
我不搭腔,蘇澤就嘟嘟囔囔自說自話。說得多了,大概自個兒也覺著丟臉了,這才懶洋洋地坐直了身子笑得人獸無欺。
“吶,那時,怎麼說也朋友一場,以後大概都見不到了。我要走,你也不說些什麼話?好歹來句再見一路順風之類的啊。”
“禍害遺千年。”
蘇澤被我噎得夠嗆,半晌才把臉上表情軸回來。
“你啊,一張嘴毒得真恨不得讓人挖了你家祖墳。不過你說得也是唉,憑什麼我們這些禍害活得好好的,愛的人就該死?要死也得是我們這些罪大惡極的人才對,不是嗎?”
我別開臉,看窗外間歇升起的煙火。
命運的不公什麼的,很多年前就已經知道了,不用現在再被人告知。
“作為朋友,走前給你最後一個忠告。創傷後遺症,可大可小,可輕可重。看他的情況,日後就算挺過來了,只怕也是不瘋則傻。我們這種人,向來沒有好下場,善終什麼的都是痴人說夢。你活著,大可以拼了命的護他周全,你死了呢?一個瘋子或者傻子,在這世上,又有誰能幫你護下去?那對他太殘忍。那時,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到底什麼才是對他最好的解脫。”
說完,蘇澤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新年快樂,我走了。”
“開車?”喝成這種德性,也不怕死不瞑目。
但是,別指望我會親自送上一程。
“你說的,禍害遺千年。”蘇澤一咧嘴,又笑得沒心沒肺。“十二晚上總會被自個兒噩夢嚇醒,瞧不見我他會睡不著。”
“再見。”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蘇澤,一個似是而非的朋友,一個唯一的非敵。後來,聽說他在弟弟死後就消失了蹤影,再沒有人見過他。
如同他說過的,我們這種人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那個時候我並沒有考慮太多。午夜鐘聲響起來的瞬間,煙花綻了漫天。這是我與修硯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唯一一個。
可他卻被自己的夢靨糾纏著無法脫身。
瞧著漫天煙火時,我忽地就生了些衝動。他在午夜醒來,煙火最絢時,而本該再度推進他靜脈中的鎮定劑,被我換成了肌肉鬆弛劑。
他一直安靜地看著我,面無表情卻沒再惶恐抑或是掙扎。把他抱下樓時,他扭頭望向窗外,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某種如夢如幻樣的茫然。
我抱緊了他坐在飄窗前,恨不得把這具羸弱的身子揉進自己的骨中。
我說,硯寶,這是煙火,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最愛的便是放煙火,常常會央著我偷帶進家裡,然後躲進花園的假山後燃放。那種時候,你會開心地手舞足蹈。
我說,硯寶,從小你就喜歡黏著我,小跟屁蟲樣,還嚷著大了要做哥哥的媳婦,霸佔著哥哥不給別人。受了委屈時不敢哭,憋足了勁等著見我,一瞧見我了,就一頭扎進我懷裡嚎啕大哭,非要哭個山崩地裂才解恨。
我說,硯寶,哥哥在這裡,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你要快點回來。
我知道他聽不見。不,他能聽見,只是那些個有用無用的話,進不了他的心。我還是堅持說著,一點一點說給他聽。
我知道,在他心中的某個地方,藏著那個只願意親近我的孩子。
我在等他,而他,會回來。
☆、章回 六
煎熬一般的日子,過去了月餘。
六九如同人間蒸發樣,再沒有人尋到他的蹤跡。我知道,他不過是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那動,也不過是抹殺掉修硯的痕跡取而代之。
呵,多麼滑稽的念頭,多麼可悲的人。他活得可悲,我卻不覺他可憐。每個人都有自己註定的命運,他的命運,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寫下了。沒有死在那場大火中,便註定了要作為修硯的影子活下去。
一個影子,是永遠沒有辦法取代正體。
他若敢,我便扼殺他的念頭。他若做,我便扼殺他。
一枚棋子,沒資格活在陽光之下。
除此之外,族中的那些個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