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好不熱鬧。
晉汝循聲而出,一瞧見二人飛身上下鬧得正歡,趕忙提裾上前阻勸:“兩位將軍莫鬧了!莫鬧了!陛下在那兒看著呢!”秦範二人暫止了口舌聒噪,手腳喧騰,朝晉汝眼色所示之處瞥去——
金鑾殿,白玉階,果真有一少年孑然而立。風吹林動,天高雲淡,庭園周匝的鮮花已近頹齡,恢宏廟廊前的那個單薄人影也愈加染上秋的愁緒,洗不去形單影隻的寂寥之感。唯有一隻不知何時脫了籠的羈鳥歸棲於朱甍之上,頗解人意地啾啾獨鳴,徘徊不去著與之相伴。
兩位少年將軍當即收了玩鬧神色,恭恭敬敬趨前幾步,向那階上身影行了叩拜之禮,齊聲道:“微臣參見陛下!”
“你們接著鬧,不妨事。”杞昭微微起了個笑,又對晉汝微一頜首道,“這宮裡太冷清,他倆鬧一鬧才有些活氣兒。”
秦範二人見其這般態度,不由心有所感,噤聲不語。
猶是範炎青,心知皇帝對義父思念至深,偏偏義父蹤跡渺然,先前戰事又膠著不下,為全大局如何不可大張旗鼓四下去尋。他心頭慨然,面上便也瞧出了悲慼,倒是杞昭又起一笑,口吻褒讚地道:“你急練水師,渡江奇襲,突入敵軍垓心,將浚王的一員大將馬融殺了個措手不及,狼狽出逃的路中為人射殺;又料出浚王另一將常滿的屯糧之處,親自潛入縱火焚糧,再埋伏兵斷其糧路,方才以寡克眾,扭轉戰局……你屢出奇兵,朕當賞你!”頓了頓,少年天子揚手一指秦開,“你們適才鬧的,朕多少也聽了個明白,不消秦老將軍點這個頭,朕這就把秦開指給你!”
一雙相貌同樣打眼的少年互相瞪著眼睛覷看一晌,竟都紅起臉來,踉蹌著跪□去。二人忙不迭地擺手搖頭,抱拳齊聲道:“微臣和秦(範)將軍皆是屹立天下的男兒,這不妥……大不妥!”
少年天子有心繼續揶揄二人,故意斂容道:“這口口聲聲張詡自己是個男兒,如何連一聲玩笑都聽不得了?”
秦範二人即又異口同聲:“君無戲言!陛下萬莫拿微臣取笑!”
話一出口,跪地的二人側頭對視一眼,立馬惡聲惡氣地互相埋怨道:“你如何學我!”
“要朕如何說你們才好!”這二人間的默契實令人感好笑,杞昭亦不由一掃心緒晦暗地放顏大笑。少頃才抬起頭,將視線投向那獨棲甍上的鳥兒,唇旁的笑容也斂得似澀似苦,“只是朕這些日子常常獨自在宮中賞戲,每每賞來總覺心有憾恨……何以朕坐擁五嶽,富有四海,卻獨獨難得一人……”
“陛下朝夕不怠地閱卷批文,更常衣不解體地獨宿孤宮……”侍立一旁的晉汝抬袖一擦眼角,起了個尖聲的哭音道,“如此不自恤龍體,又是何苦……”
少年天子充耳不聞宮人諫勸,掉頭望向範炎青,忽而面帶不解地說:“朕有一事不解……你是如何想到要督練水師偷襲馬融,又是如何猜出常滿的屯置軍糧之處?”範炎青不敢居功自誇,老實答曰是聽從了施淳之言,方才事事料敵於先,屢出制勝之謀。
知是施淳于其背後出謀獻策,杞昭輕輕蹙皺了眉頭,俄而則頜首笑道,“如此說來,施愛卿之於朕,不單是砥柱朝堂的賢相,更是揮指天下的軍師!”言罷,即掉頭吩咐晉汝,“速去將施淳召入宮來,朕要備下厚筵與之共飲。”
☆、90、盈盈紅粉紫薇郎(中)
管絃盈耳,一眾盛妝美人伴舞在側,君臣同席共飲,倒也歡愉得很。
杞昭本就不勝酒力,連連地自斟自飲,已是醉態畢現。白皙面頰浮動著縷縷彤雲,細盼之下不似九五之尊這般威嚴,倒似那雪中花兒一般俏媚。一雙黑黢黢的眼眸此刻亦是盈盈如水,他兀自搖了搖頭,隔空一指施淳的鼻尖道:“浚王悖天忤逆,人神並憤。而今除了魯立達獨木猶支,他手下的幾員驍將俱已或誅或縛,施愛卿當為此記第一功!”
見少年天子目光眩迷,雙頰緋紅,施淳知其已不能再飲,慌忙勸道:“陛下龍體為重,萬不可再飲了……”
“你安敢掃朕的興致!”杞昭猛然抬袖一揮,旋即又嗤嗤笑起,以手指叩擊案面,哼聲唱道,“誰家娘子窈窕,瓠齒……酥乳蠻腰……”
自溫商堯遭了廢黜、馬開元因欺君受審,施淳便進了相位。不欲皇帝的失態舉措為人茶餘飯後拿來詬病,他起身揮退同座的眾位臣僚,又忙令晉汝上前伺候,與己一併將杞昭扶回寢宮。
“施愛卿……”原已昏沉欲睡的少年忽而抬手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臂,仰起臉來,滿面央求之色地問道,“你方才之言,非是朕要生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