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肆裡買醉的時候,內心的悽苦與憤懣,難以言喻。
他變成一個能罵天滅地,跋扈激烈的人物,因那時候隱忍太苦。
那一日他照例在買醉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地走進酒肆,走向他。
他看也不看,只揮手叫對方滾開。
那人卻站定,淡定地問:
“你父母死了?”
闔閭怒極,抬頭看他。
卻是一個個子高高的布衣青年,眉目之間,清秀淡漠。引人注目的是一頭白髮,隨意結著披散在粗糙的布料上。
闔閭沒想到是這樣的人物,愣了一愣,怒氣漸消。
對方卻不肯放過他,繼續問:
“你妻子死了?”
闔閭又怒,搖首。
“那麼,難道是你孩子死了?”
闔閭怒不可遏,伸手拔劍,就砍向對方。
對方卻微一側身,便躲過他的劍,只一伸手,就捉住他的手腕,淡淡說:
“天地間至慘之事,無過於親友離散。你既然沒有至親死去,又為什麼日日買醉?——酒喝得太多,你連劍,都拿不穩了。”
頓了一頓,又說:
“我是伍子胥。公子可以請我喝杯茶麼?”
闔閭當下大笑,隨手將劍拋在一邊,請他坐下,撤下酒宴,兩人對坐茗茶。
他一直都沒有告訴伍子胥,他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極緊又極具控制力的感覺,讓他驚惶失措。
他從未在一個男子面前,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天喝著茶,兩人相對無語。
他知道伍子胥其人,本是楚國流亡的貴族,因為楚國的太子之爭,他的父親和兄長都被楚王所殺,家族被滅,自己逃到吳國。
闔閭心裡隱約地明白,伍子胥找上自己的緣由。
——聽說吳王僚,也很看重伍子胥,不止一次請他入朝,但是都被拒絕!
吳王僚只想管理好吳國,他的野心,沒有那麼大。
良久,伍子胥問他:
“你要什麼?”
闔閭想了想,說:
“我要拿回一些,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伍子胥微笑,笑容在光線裡,竟然是淺青色的:“好,我可以幫你。不過,在你得回你應得的之後,你也要幫我。”
“幫你做什麼?”
“滅我的國。”伍子胥垂目,波瀾不驚地說,“殺我的王。”
闔閭挑一挑眉,很感興趣地看著對方,微笑說:“你可知道,你的做法是叛國?千古罵名,指日可待。”
“事已至此,我無悔。”伍子胥微微眯起眼睛,那是闔閭僅有一次,在他眼裡看到痛苦之色。
他沉默良久,問:“為什麼選我?”
伍子胥凝視著他,語調依然低低地、靜靜地,彷彿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能讓他再激烈起來,燃燒起來:“你的野心,你的身份,你的……嗜血本性。”
凝視他的那雙眼睛,色澤極淺又極透明,看上去,冷靜到了冷酷的地步。
闔閭凝視著那雙眼睛,在微醉的頭腦裡,忽然想起兩個字來:雪意。
他覺得呼吸發冷,心底卻發熱。
伍子胥這時候正拿起水壺,望他面前的盞中添水。
他伸手去接,卻忽然一把抓住伍子胥的手腕。
剛才伍子胥抓住他的時候,那種被控制的挫敗感,揮之不去!
那雙雪意的眼睛,令他內心頓生煩躁。
一瞬間,他只想把這冷淡驕傲的軀體壓在自己身下,讓他臣服!
伍子胥卻絲毫不動,甚至手中的水壺,都沒有濺出熱水來。
他只冷冷看著闔閭,說:“你若對我無禮,我們的協議,就告結束。”
闔閭一怔之下,飛快地想了一想。
他知道對方說得出,做得到。
他緩緩收回了手。
伍子胥垂目看著自己的手腕,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闔閭乾笑一聲,問:“我並未對先生無禮,先生何出此言?”
伍子胥轉目看著他,語調依然沒有情緒的起伏:“你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裡有火。”
他淺笑,連笑意也沒有的淺笑:“我不會看錯人。”
闔閭閉目,長嘆一聲:“對不起,是我無禮。”
伍子胥卻已站起,離開。
一邊走,一邊說:“我以我們的協議相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