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怕也沒聽先生的吧?”知道了後來的結果,之惟又問。
君瀲點頭,隨即又搖頭:“不全是。”
結果是那打傷人命的東營將官自裁為蘭王開脫,蘭王和平王也都因約束部下不嚴之罪而被罰了俸。事情看似過去了,但就連之惟也知道這回蘭王惹下了麻煩:不止是因為那自裁的軍官正是蘭王妃孃家韓氏的一員,恬靜的蘭王妃因此與蘭王幾天不言語,而韓氏對蘭王的支援似乎也有所動搖。更重要的是,蘭王這回接連頂撞了皇上兩次,弄得龍心甚為不悅,就連出兵的事情也因此而耽擱了下來。
“王爺,要不您先向皇上請個罪?”年時在席間,馮嘯曾好心的提議。
蘭王將酒杯往桌上一放,滿滿的倒進酒去:“咱們喝咱們的,照樣歡歡喜喜的過咱們的年!”原來那樣的大開大闔竟是出自這樣的抑鬱心態。
於是,這件事便又拖了下去,直到又有城池失陷,皇上這才終於又召了蘭王進宮商議,雖還未明令,人們卻都已能猜到這是皇上不得不在妥協,但誰又知道要用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換來皇上的妥協?
年後,京城裡的傳聞也漸漸多了起來,就像是朵常開不敗的惡花,總有閒人的口水供養。蘭王面上似乎還無甚在意,之惟卻見君瀲的眉目中愁雲深重,那雙迷濛的渴睡眼竟也隨風聲日緊而日漸清明起來,而他這才發覺自己並不喜歡先生眉清目朗的模樣,因為那樣的先生會讓人陌生,讓人頹然間覺得世上再無純淨。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之惟接到了進學弘文館的旨意,這一突來的恩賜似乎也意味著皇權的暗暗讓步,因此蘭王的心情也逐漸的明朗,終於拾起了擱置了一時的軍務,準備著即將的遠征。
就在蘭王府上下都鬆了口氣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之惟入學的第一天竟是這樣的遭遇。
之惟是帶著傷回到的王府,發冠歪了,眼眶青了,嘴角淤血,破爛的衣服遮蔽不了渾身上下許多的傷痕。
“世子?!”去接之惟回府的侍從幾乎不敢相認,一面趕忙送人回來,一面飛速去宮裡向蘭王報信,也不知是誰甚至還通知了君瀲。
之惟沒想到第一個趕到的人竟是君瀲。
“世子?”開了口,聽見些異響,君瀲才發覺原來竟是自己的喉頭在顫。
之惟原本正躺在中府裡自己的榻上,一見到君瀲,卻忽然坐了起來。
“世子,是怎麼回事?”君瀲伸手摁住了他,手上力道極輕,像是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
之惟望著他,很久都不肯開口,而在沉默中,他發現對方的臉色在悄悄的蒼白,工筆勾勒的眉目明晰如水落石現,竟像是繪在了一方白絹,一瞬間,他知道了問話的人其實比答話的還明白。
他知道,原本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恨他都不用說了:不用說那些世子公子們怎樣嘲笑他的父王斷袖為癖,怎樣說他的先生以色事人;也不用說他們還告訴他京城裡甚至流傳著某些豔情下流的讀本,專寫他先生的姿色,而不少所謂文人雅士也常私下裡以品評此類書本為樂,爭論究竟是哪一本更能描繪那傾城之容;他更不用說他怎樣反駁、痛斥,卻被眾人壓住毆打,而那其中還有成王的幾個王子——他親生的弟兄。
君瀲的手在之惟肩頭悄悄的顫抖,面色由白轉青。
之惟很想問他為什麼抖,但他問不出來,他只能望著他的先生,凝聚了萬千期盼的望著,心裡像有什麼在決堤,他只希望他能告訴他:那些都是騙人的,是謠傳。雖然他也曾覺察過父王與他的曖昧,雖然他也知道那些王子們一時間編不出這樣的有憑有據,可只要他的先生肯說,他就一定會相信——哪怕不用說的也行,只要他還能像平時那樣對他露出雲淡風清的笑容。
他等了許久,君瀲卻依舊沉默,直到他心裡的那個缺口開始下雨。
終於,君瀲開了口,他說:“世子,對不起。”
他不要他說對不起!之惟的心底裡霎時間洪水肆虐,他像頭小獸般猛的扎向了君瀲,照著那單薄的肩頭,狠狠的咬了下去。
“世子?!”伏侍的人都驚撥出聲,卻被君瀲伸手製止了,然後就將那隻手溫柔的放在了之惟身上,與原本攬著他的另一隻手交握,兩手都已不再顫抖,只溫和的將受傷的孩子環抱在內。
之惟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多深,直到失去了力氣,當他抬起頭來,他看見那人肩頭的棉衣已被他咬爛,下面隱約有著幾分紅跡,而那雙眸子不知何時又已恢復了靜斂,寧靜的眸光中有潺潺的水波流過,在回望他的時候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