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殷紅染了雪一般的羽翼,納蘭性德朗聲喝道,“是哪個奴才,給我出來!”
“奴才察硫氏星橋給大少爺請安!”
原來是他!他是明珠旗下的包衣奴才,是明珠府內守備校尉,星橋的相貌還算比較帥氣,姿態不像其他練武之人那般筆挺,懶散中透著一股子痞氣。最吸引人的卻是他那雙眼睛,深棕色琥珀般的眼睛。
“是你這奴才射殺了本少爺的鴿子?”
星橋跪在納蘭性德腳下,頷首答道,“回大少爺的話,奴才是奉了老爺跟夫人的吩咐,不敢怠慢。”
“……”他背過身,沒有作答。
侍衛們若容了鴿子飛走,他便老老實實在府裡帶上些日子。既然阿瑪跟額娘鐵了心要軟禁自己,那就休怪他悖逆父母,目無尊長。從阿瑪的態度中,他嗅到了危險和陰謀。明日早朝前,他必要趕回南書房,若是晚了,天知道明日朝堂上會發生什麼。正想著,只覺後腦被人大力猛擊,登時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星橋這個死奴才,昨夜準是他偷襲我。我可憐的脖子!”納蘭性德翻身而起,意識到門窗已被鎖死,看來昨夜府上又是一夜未曾消停。
一個生面孔的婢女端著托盤兒走了進來,將盤碟子擺在桌上,輕聲道,“大少爺,該吃早飯了。”
他苦笑了幾聲,心中喃喃,“連下人都換成生面孔,生怕相熟的家人放我走脫。阿瑪、額娘,真是費心了!”
他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從未見過你?”趁婢女頷首而笑之際,摸了暗藏枕下之純鈞古劍,隱在身後,緩步走到桌前。
“回大少爺的話,奴婢叫彩娟,平素是在老爺書房伺候的。”婢女雙頰湧起幾點紅暈,她還是頭一遭近距離打量大少爺,只聽得戲文裡唱到,貌似潘安,面若宋玉,想來他既是了。
“彩娟,幫我個忙!”話音未落,一道凜人的寒光躍出,一絲冰冷架在羊脂玉般的頸間。
“大少爺,不要啊!”彩娟驚聲尖叫,頓時慌亂,“來人,來人——!快來人吶!”
彩娟尖叫著奔了出去,他嘴角攜過一絲笑,抬腳走至院內,周遭的侍衛奴才茫然無措,只能被納蘭性德逼得步步後退。
“大少爺,把劍放下吧!大少爺,奴才求您了!”風絡緯聞聲趕來,跪在納蘭性德面前,磕頭乞求道,“大少爺,老爺夫人也是為了您的前途著想。大少爺,莫要負了老爺夫人一番良苦用心吶!”
他面無表情,冷冷道,“風總管,請讓開。”
“大少爺——!”風絡緯跪在地上,動也未動,容若一腳將他蹬倒在地。
“冬郎,你個逆子,還不快把劍放下!”適逢單日,阿瑪居然未去上朝,看來他必是聽到了風聲,故意告假不朝。
“阿瑪,您為何稱病在家?”
“……”明珠一雙鳳目一低,沒有作答。
“阿瑪,遏必隆老邁昏聵,您正值盛年,當真與他一般見識嗎?皇上業已親政,剪除朋黨奸佞指日可待,您洞若觀火,怎會在此刻退縮不前?”
明珠先前挪了幾步,以半懇求半商量的口吻道,“茲事體大,咱們不妨從長計議。兒啊,你先把劍放下,咱們爺倆再做計較,如何?”
“阿瑪,擺在您面前的選擇並不多,您若猶豫不決,只怕難脫遏必隆同黨之嫌。”純鈞微動,即刻在玉一般的頸間落下一道血痕。
明珠眼見鮮血滲出,心疼不已,旋即告饒道,“兒啊,住手!快快住手!”
“你……你走吧,阿瑪……不再攔你。”明珠揮手屏退一眾侍衛,“阿瑪自有分寸,無須擔心。”
“……”寶劍入鞘,他拉了雪龍駒,飛馬便走。
“容若,你終究逃不開啊!”明珠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擔憂、心疼又多了一重。
4。清塵然…第二章:瑤臺呼童歸(二)
七月初七,蘇克薩哈上疏自行謫貶至盛京為先祖守靈,鰲拜藉機羅織其二十四大罪狀,遏必隆等中立派默然不語。康熙架不住八成朝臣附和奏議,萬般無奈之下,將蘇克薩哈投入刑部大牢。
隔日,鰲拜擬將他與長子查克旦磔死,餘下子孫處斬,籍沒家產。康熙洞悉鰲拜等素怨蘇克薩哈,積以成仇,縱鰲拜強奏多時,也未准奏。誰料鰲拜公然走到龍案旁,鉗住康熙左臂,妄圖脅迫康熙在詔書上用璽。
鰲拜如此欺君罔上,舉朝竟無人敢言,竟無人敢阻。眾目睽睽之下,康熙強壓滿腔怒火、委屈和憤恨,拂袖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