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動民間,震撼朝廷——一是德王爺半夜遭人暗殺,赤身裸體死於新買進門的侍妾床上。
一是寧王府深夜遭盜匪洗劫,而寧王似乎因為發現竊賊而慘遭滅口。
此二案由當今聖上欽派大臣明查暗訪,但經過一個寒暑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最終還是成為兩樁懸案,寧、德二府也因無人承繼而沒落,令人徒生“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嘆。
又過一個寒暑,這些事早為朝廷及百姓淡忘,在長安城內起而繼之的是——美女如雲,非王公子弟、天皇貴胄不得其門而入的“春閣坊”。
其主事者正是春閣坊當家花魁——姓離,單名休。
又據有幸入得其室、見得其貌的王公子弟對這離休姑娘相貌的形容,長安城內遂有形容她的詩歌在大街小巷中流傳——春閣坊內有佳人,金鈿雲鬢面芙蓉;黛眉微挑風情俏,菱唇淡抿牡丹紅……
輾轉流傳,春閣坊的名聲也日漸廣為人知。
北方入夏,仍然微涼,不見一絲悶熱。如此節令,最適花草林木生長,是故山野幽林處處充滿綠意生機。
野林裡,一名男子獨自跪坐在遠離群林的一處空曠的樹旁,動也不動,似是陷入沉思中無法自拔。
這名身穿白氈衣衫的男子,一頭令人詫異的金髮如羽扇般貼在挺直的背脊上,如金箔抽出的細絲般閃動著如陽的耀眼光暈。
他,正是契丹王與擄來的怛羅斯女子所生之子,姓夏侯單名焰。
細長白皙的十指,一回又一回撫過面前的石碑,始終不忍收手離去。
就這樣持續許久,也不見他有起身的跡象。
直到另一名身穿暗黑棉布所制的衣衫的男子自林裡走近他,聽見身後足音時他才如夢初醒。“怵言嗎?”
“殿下,時候不早,該回城裡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
怵言看了看天色。“黃昏。”
“黃昏嗎?那是什麼樣的景色?”他看不見,只能聽身邊的人形容,然後在腦海中想象描繪。
但是四年前意外在山裡相遇、最後成為他護衛的怵言,卻不是個擅長用言語表達的人。因此——“殿下……”怵言嚴肅的臉露出為難神色,彷彿被迫做什麼難事似的。
“呵呵!”夏侯焰光潔白晰的額頭輕貼在冰冷的石碑上,遮去令人驚豔的絕麗容貌。“謝謝你。”
“殿下何出此言?”
“若沒有你,我便不能常來找娘;你知道的,在營州城沒有人願意委屈自己跟隨一個眼盲又受族人輕蔑的雜——”
“殿下!”怵言及時出口打斷主子欲說出口的詞彙。
“是我失言。”今日被太多煩心事困擾,讓他變得自嘲,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唉。“怵言,我不想回城裡,我不屬於契丹一族。”
“但您的確是契丹王的兒子。”
“是嗎?”夏侯焰在怵言攙扶下起身,抬起碧綠的眸子淺笑。“你看我長得像我父王嗎?”怵言無語。
“我長得像娘,沒有一處與父王相似,被懷疑是野種也怪不了他人。”
“您——”
揚掌擋住意料中的聲音,夏侯焰笑言:“我無意自貶,你不必擔心。我只是在說一項事實。”
“怵言以為,能自得其樂就不必在乎他人的蜚短流長。”
“沒錯,這一路我都是這麼走來的,只是——”夏侯焰嘆了口氣,“只是我不想回王城,你也明白,與被囚禁在王城裡相較,我寧可外放流落天涯。那兒像處牢籠,不單單困住一個毫無用處的瞎子,也曾困死一名流落異鄉、有家歸不得的怛羅斯女子。我不要什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我只想帶著娘一起離開。”
我不希罕什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夏侯焰並不知道自己的話將身邊護衛的思緒拉扯回將近五年前的記憶。
一張俊秀的面容忽而佔據腦海,任憑他怎麼甩就是甩不開回憶的糾纏。
五個春夏交替,為什麼還忘不掉?
見不到人,印象中的容顏理當隨時光飛逝淡忘,為什麼反倒愈見清晰,就像昨天才見過一樣?
為什麼就是忘不掉?那張在聽見他離去前最後一句話時的傷痛表情,日日夜夜浮現在腦海,不停啃噬他的神魂。
怎麼亟欲掙脫,就怎麼緊跟著不放,糾糾纏纏,已是五年光景流逝。
當年他倉皇逃離長安城,漫無目的的一直往北行,途中不時有查探跟蹤他的人。料想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