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雙手捧了他的臉,霍相貞微笑著低頭看,發現他瘦了,小瓜子臉是單單薄薄的寡白,額角上還結著一塊厚厚的血痂,想必本來也是一處嚴重的皮肉傷。
“小崽子。”他含笑說道:“算你有點兒運氣,聽說手術做得特別好?你的狗腿保住了?”
白摩尼立刻笑眯眯的拼命點頭。他的大腿骨頭是被門框砸得碎成了幾塊,小腿骨頭也斷裂了,但是斷得還算齊整。為他做手術的醫生是個美國人,醫術是全世界有名的高超。如果美國醫生都束手無策的話,那他只能認命了。
因為腿保住了,所以白摩尼很高興,以為等到斷骨慢慢癒合之後,自己就還能像先前一樣跑跑跳跳。而趙副官長等人在電報中受了霍相貞的囑咐,也只敢說動聽的吉利話哄他,讓他高興一時,算一時。
打了石膏的左腿沉重的撂在床上,他閒不住,靈活的右腿不是蹬一蹬就是甩一甩:“哎,大哥,前天王春城來看我了,你上次還罵我穿花皮鞋,王春城那種書呆子,也是一樣的穿啊!”
霍相貞記不清他那些朋友的名字,所以只是微笑:“行,以後讓你穿,穿什麼都行。”然後他摸了摸白摩尼的腦袋:“小弟,大哥讓你看個好玩兒的。”
話音落下,他抬手一摘軍帽。白摩尼看了他的光頭,先是一愣,隨即哭喪了臉:“大哥,你真剃了?難看死了!”
霍相貞俯身問他:“看不上我啦?”
白摩尼抬手摟了他的脖子:“不是的,我怕別人會笑話你。”
霍相貞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人敢笑話我,我也不怕笑話。你好好養傷,將來……好給大哥當理髮匠。
白摩尼忽然向後一仰頭,鄭重其事的問道:“大哥,我真怕自己會變成小顧那樣,小顧一到陰天就說腿疼,一腿疼,他走路就笨了。”
霍相貞笑得臉都僵了:“不會的,大哥給你找最好的醫生,給你用最好的藥,大哥……”他頓了一下,直起身把白摩尼摟到了懷中:“有大哥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話音落下,他咬緊牙關屏住了呼吸。不能再聽也不能再說了,讓小弟多吃幾天糖水枇杷,多看幾眼花皮鞋吧!
白摩尼抬手環抱了他的腰,心裡很喜悅。在醫院裡躺了一個禮拜,他以為一切傷痛都在往結束的方向走。結束之後,就還是風平浪靜的好日子。
“大哥,我什麼時候能出院?”他把臉埋到了霍相貞的腹部,悶聲悶氣的發牢騷:“就是這麼一間小屋,這麼一張小床,什麼玩意兒都沒有,住得我膩歪透了。”
霍相貞感覺自己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便一轉身坐到了床邊:“把你送到公園裡去野營?那地方好,白天有人晚上有蟲子,熱鬧極了。“
白摩尼揚了手去摸他的腦袋:“我現在寧願去野營。大哥你低低頭,讓我看看你的腦袋。”
霍相貞猶豫了一下,隨即深深伏身,輕輕的枕上了白摩尼的右腿。頭髮剃光了,髮際線卻還清晰得很。白摩尼從來沒見他這麼乖過,幾乎驚訝了。手掌來回磨蹭了他的頭皮,白摩尼笑道:“頭髮硬,扎得慌!”
霍相貞把手覆上了他的膝蓋,他是纖細的骨架子,看著軟弱單薄,其實抱著是有一點肉的;可是如今不過一個禮拜的工夫,肉沒了。霍相貞捂著他突出的膝蓋骨,像捂著一隻瘦骨嶙峋的小鳥:“瘦了。”
白摩尼也知道自己瘦了,不必脫褲子看腿,看手腕子就能看出來:“大哥,骨頭接好了也還是疼,疼得我吃不下飯。大哥,老趙總給我喝骨頭湯,頓頓都有,我不愛喝,我想吃點兒清淡的。”
霍相貞直起了身:“說,要吃什麼。你列個選單子,大哥給你跑腿兒。”
白摩尼眨巴眨巴眼睛:“你一問,我反倒想不出了!”
霍相貞親自去了一趟館子,忖度著給白摩尼預備了一餐好飯。坐在床邊端了碗,他一口一口的餵給白摩尼吃。白摩尼吃了個心滿意足,最後笑微微的嘆了口氣:“唉,大哥,你一來,我的腿都不疼了。”
霍相貞給他擦了擦嘴:“平時疼得厲害嗎?”
白摩尼擰起了兩道長眉:“疼得要打針呢。醫生不想給我打,說是鎮痛針打多了不好。他不給我打,我就使勁的大喊大叫。哈哈,大哥,我一叫,老趙就嚇得滿地亂轉。像大狗轉圈追尾巴!”
霍相貞握住了他的手:“願意笑就多笑笑。總之大哥在這裡,你什麼都不要怕。”
白摩尼抓了他的手搖來晃去:“我不怕,我就是悶得難受。”
霍相貞知道白摩尼悶得難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