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小說:負負吟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二人在老家是赤貧的底子,雖然臨行前有族中奉承贈銀,來京後卻哪裡經得起諸般置辦,不日就見了底。紹先在杭州中舉的時候還說要給哥哥做綢緞衣服,結果到了北京,僱傭的長班門房等人先跟他要綢的絹的好衣服:“小人們至不濟,也是給老爺做事的人,身上還是布的麻的,豈非塌老爺的臺?”柳生替弟弟當家,不能不撐做官的體面,只得給他們一筆衣服錢,自己還是鄉里出來的半舊不新的土絹衣裳。紹先要從自己的置裝費裡面省一點下來給他做,柳生反而攔阻說:“算了,你要出去拜客的人,怎能節儉?京里人眼光高,不要被官場上嘲笑了去。我們身量差不多,你的新衣服穿舊了,再給我也不遲。”

他說“京里人眼光高”,果然不久紹先的禮部同僚來拜訪,就驗證了這話。因為京城賃居奇貴,紹先的寓所前後不甚深廣,客來的時候柳生在廳前閒坐著,見客互相拱手問好。客人看他戴著方巾,知道不是僕役,但是衣裳毫不光鮮,式樣不知道是哪年的舊樣,說話滿口餘姚土音,又是一副拘謹的鄉下人神氣,於是十分瞧不起,看見紹先便問:“堂下那位貴客,可是令鄉親來打抽豐?”紹先窘得臉紅,答道:“不是,那是家……家族裡遠房堂親的一位兄長。”同僚道:“失敬失敬,原來不是客,是宅上的尊兄。”仍舊正眼也不看柳生,和紹先坐著喝茶,談笑一會兒走了。

受了這一場傲慢,紹先送客回來就不免埋怨哥哥:“你沒事坐在前頭客廳做什麼呢?害得人當你是打抽豐的客人,連我也沒意思。”柳生道:“寓所就這些地方,我又不是內眷,總不好整天呆在後頭,跟丫頭廚娘婦女們做伴?”

要在往日,紹先或許還戲謔一句:“難道你不是我床頭的內眷?”但這時才受過同僚輕視,顏面無光,又覺得哥哥話裡帶刺,賭氣道:“不管怎地,以後不要這樣。家裡人被當客人,多沒意思。”柳生道:“我是你遠親堂兄,本來也不算家裡人,當客人也沒什麼。”

紹先才覺得答同僚的話說過分了,也傷了哥哥的自尊,這時候只好自我辯解:“我也不過說的是實話,《縉紳錄》上刻著我的父祖姓名,冒認不得。我們在家譜裡畢竟不是一房支脈,總不好替你認我先父做父親?”

柳生一時無言,過了一夜,清晨便跟他說:“我要回去了——年底有秀才歲考,不考就要除名。現今也入秋了,我須得趕緊回餘姚去。”

紹先吃了一驚:“哥哥也太壞了!昨天跟我生了氣,今天就要回去,撇我一個人在京裡?”柳生道:“不是賭氣,真的是要考試。”紹先道:“考試託人回去請個病假就是了!那邊都知道你跟我上京了,難道不做個人情?”柳生道:“不考的話,不能入等,過兩年的鄉試怎麼辦?我的功名難道不要了?”

紹先登時啞然,想起當年以為兄長會中舉,自己撒賴要跟兄長入京相伴,長久在一起的時候,旁人也以學籍相提醒:“你的功名難道不要了?”原來世事輪迴,運命註定,該怎樣還是怎樣,只不過被功名成就著走出去的人變成了自己,被功名未遂拘留在老家的人卻變作了哥哥。

這時節真是啞子漫嘗黃柏味,難將苦口向人言,幾番想索性嚷出來:“你還要功名作甚?一輩子跟我好,在一起算了!”可是當年那一件昧心事沉甸甸壓住了舌尖,無論如何嚷不出聲來。

清晨的時候他們都還在床上,同衾人相挨極近,反而覷不清全部情態。放下的繡帳又隔著光線,只看見他瞪大了雙眼失神凝視,柳生只道他要哭,自己倒慌了,趕忙摟他在懷裡,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再想想……歲考或許可以請假,科考是定要回去評等的,來年再說,來年再說!考完了我也可以回來跟你住,不要哭。天光了,趕緊穿衣服去衙門點卯罷。”

紹先其實並沒有要哭,只是心情抑鬱。柳生說要再想想,他也想了很久很久,從前沒有想過的問題都翻騰上心來:“我衝口想說‘一輩子跟我好,在一起’,這是怎麼說呢?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就算他肯……我又真的能肯?一輩子這麼不倫不類下去?”

“不倫不類”這四個字,頭一遭擺在眼前,卻是沉重到讓人驚恐,從前是哥哥央求自己不要將這事說出去,如今卻是自己要央求哥哥:“我跟你,不被人知道還好,一旦捅出去,非但身敗名裂,還要坐牢殺頭,千萬不能洩露!你還不妨事,我是做兄弟的奸/淫哥哥,以下犯上,被言事官曉得參上一本,死罪都是有的。”

柳生倒覺有些好笑:“你常常說我痴,你也痴了,我做什麼洩露這事?我就不怕身敗名裂?我怎麼不妨事?當年我跟你講道理,你非得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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