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我便打住了思路。其實聖意難測,我這一介平民也是不好揣測的。我能做的,只是將坊間流傳最廣的一個說法,或者是最有趣的一個說法記下來罷了。
只是記下來,不加入任何自己的臆測和評判。
尤其是這一份要寄出去的。
不錯,我是一個稗官。當今聖上想知閭巷風俗、街談巷說,便指了我下來收集資料,以廣聖聽。稗官說是一個小官,其實一點實權也沒有。尤其是像我這樣幾乎是被用這種方式流放下來的,連基本生活都只能靠著自己做工掙錢來養活。
這兩年我走了不少地方,的確比以前見了更多的世面。來到外面這大千世界我才知道,以前自己拼了命所在乎的,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
高大紅磚牆所阻隔的,不僅是眼睛,還有心。
我將寫好的東西看了又看,確保每一個字都是我能寫到的最好的。然後小心的摺疊起來,儘量讓每個角都對齊。
做好這一切後,我不由看到旁邊的白紙,便順手拿了一張放在桌前,提筆想再些什麼,思索良久,卻終究一筆也沒落下來。
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問他現在怎麼樣?抑或身體好不好?還是……他有沒有想我?
其實,我連他究竟會不會想起我都不知道。或許……或許我的離開,他會是最舒一口氣的人。
即便我依舊夜晚常想他都想的睡不著,即便已經離開兩年了。
嘆口氣,我終於認命的將筆擱下。
喚來屋簷上候著的信鴿,將東西裝到信筒裡,還未多撫它兩下便被它一爪子撓到手背上,飛走了。
我朝著他飛走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終於覺得手背太疼,抬起手一看,竟是被抓了個血印子。
不由苦笑,是不是連他御用的信鴿,都對我恨之入骨?
站了一會兒,轉過身,便看見倚在門邊的舒漫歌。他衝我翹唇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酒壺。
“任務完成了?”他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便自行斟飲起來。忘了說了,這個舒漫歌雖然長得精緻動作優雅,但除卻性子懶散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人前尚且好些,只要一不出門露面,那絕對是走到哪裡都必帶著一個酒壺。
我點點頭,也輕輕將杯中的酒飲了。
以前我是不太喝酒的,但自從和他相識,多少也會沾染上一些。何況有些時候,和他在一起是不可能不喝酒的。
“寫的是鎮西大將軍和他侄子?”他挑起眉角看著我笑。
我再點點頭。
“哈。”他突然笑了一聲,將身子轉正仰躺到椅子上,“我就知道你小子得寫這個。”他將手中的酒又飲盡,輕笑起來:“其實我覺得寫他和身邊副將的事兒也不錯,你看,日久生情也是合理的嘛。”
我搖搖頭笑了一下,卻依舊沒有答話,只是提起酒壺給他杯子斟滿。
他順著又將酒飲下,卻是半天沒有再說話。
他不多說,我亦不會多說。一時兩人只是這樣默默斟飲著。
我和舒漫歌,明理上是老闆與夥計,私下裡卻和朋友差不多。他也是近些月才來南淩城的,因為性格原因沒結識幾個人,但他喝酒卻是需要朋友。
而我,目前是最合適陪他喝酒的人。
“想和我喝酒的人多了,重要的是我自己得看的上。”他當時如是說。
我們靜默著喝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又開口:“你沒給他寫點什麼麼?”
我手頓了一下,沒有抬頭:“沒有。”
“怎麼?”
我一時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又解釋了一句:“不知道寫什麼。”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又自斟自飲起來。
“你呢?”我忍不住向他問道。
“我?”他轉過頭挑眉看我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我們正相反。”
他聲音不大,卻讓我一下子沉默起來。
是的,我們正相反。
我是被家裡逐除,想那人卻從不知再該和他說些什麼,而以他的能力想找我易如反掌,但兩年來我卻從未被他的人找尋過;而舒漫歌則是從門派逃出,他四處躲避愛他那人,卻在一個地方從未超過兩個月。
所以我們正相反,但卻一樣悲涼,只能在這樣一個深夜一起喝幾盞酒,聊表寂寞。
這也是我們能成為酒友的一個原因。
一直到一壺酒喝完,我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舒漫歌快出得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