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閉上眼睛想了一想,便在薛崇簡的耳畔低低吟誦:“
磁石招長針,陽燧下炎煙。
我情與子合,亦如影追身。
寢共織成被,絮用同功綿。
暑搖比翼扇,寒坐並肩氈。
子笑我必哂,子戚我無歡。
來與子共跡,去與子同塵。
齊彼蛩蛩獸,舉動不相捐。
惟願長無別,合形作一身。
生有同室好,死成並棺民。
徐氏自言至,我情不可陳。'2'”
這樣一首詩,就在李成器宛若夢囈一般慵懶無力的聲音中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吟出,那一字一句,伴著他口中芬芳馥郁的氣息,幽幽地拂過薛崇簡的耳畔,如輕紗一般搔過他的面頰,縈繞在他的鼻間,將他的眼耳鼻舌身意盡皆淹沒,他無法再感知外界任何氣息、任何聲音,連思緒都不再歸自己所有。怎麼會有這樣的詩?無任何起因來由,甚至分辨不出頭尾,純粹由一句句炙熱的傾訴誓言拼湊而成,卻比死生契闊更甜美纏綿,比上邪更幽長溫婉。待李成器唸完許久許久,他都無法表述自己對這首詩的評判,他腦中最先想起的倒是些旁的事,縈繞在空氣中的香氣是這等的熟悉,連同身畔人這柔靡慵懶的神情和聲音,都指引他想起夢境中最美好的一些物事。他終於分辨出從李成器口中呼吸而出的香氣是什麼——那是麝香'3'。在他們初嘗人間至樂的那個午後,藏在李成器枕中的香,也是方才他們口中細細咀嚼的味道。
他想明此事,更覺得那縈繞在身邊的水氣像是滾燙的溫泉一般,某種隱秘的慾望燙得他從肌膚到心肺都是疼的。原來自己又一次服下了他的蠱毒,他望著李成器閉目微笑的樣子,如同一個犯了錯的頑皮的孩子,一味撒嬌乞憐,並不畏懼責罰。薛崇簡伸臂將李成器的腰身攬住,略帶嗔怪地將手臂收緊一些,低聲笑道:“要不是你身子這般弱,我就……”
李成器隔著薄薄的衣裳,能感覺出薛崇簡身體上異樣的變化,他仍是無限慵懶地睜眼望他一下,遺落在枕畔的手在枕函中無聲摸索一陣,取出一隻小小的玉瓶,他稍稍側轉身子,低低的聲音如同呻吟,又帶著一絲求懇,道:“那你溫存些。”
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撩撥了,十來日的分別將他們的身心都煎熬到了極處,這煎熬再被生死的悲喜揉搓,於是相思熬成了毒,淬成了刀劍,讓身體的每一寸骨骼血肉都在劇痛,唯有對方的氣息和體味可以解救。薛崇簡支撐起身子,揭開李成器身上的薄衾,褪去他身上薄薄的中衣,那玉雕一般的人兒此時沒有任何遮掩地呈現在他面前。玉也沒有這般生動的溫軟,這是集天地造化之功才能孕育出的瑰寶。
他略有些顫抖的手拔開玉瓶,用食指挑了些清涼膏藥出來,他卻並不著急,用其餘四根手指、手背、嘴唇在這身體上撫摸,心中的慾望越是痛楚,動作越是緩慢珍重。當他的手滑至那隱秘之處稍作試探時,一直懶懶躺著的李成器卻微微動了一下,薛崇簡驚愕地感到那溫軟的峽谷主動迎合著將自己的手指吞進,並無一絲羞澀地排斥。而此時李成器的身子也稍稍向薛崇簡懷中偎得更緊了些,他以如此馴順地姿態,將自己坦蕩地交付出來,任由這個人把玩、憐惜、珍藏。這是無一絲屈辱含義的祈求,是天地間最為至為公平的交換,是可以觸控到的、最為真實的誓言,是他們以為已經屬於自己的今生今世。
太平望著面前那隻玉冠,饒是她一生見過無數奇珍異寶,心中仍是由衷為眼前這件頭面讚歎。那隻冠子高約二尺,以金絲為底,難得的是將金線掐得細如髮絲,經緯交織地編成內外兩層。冠上嵌著數百片碧玉雕成的綠葉,在這些綠葉之間,又簪著無數珠玉步搖,宛若綠葉中開放的繁花。在冠首九隻金簪環繞一週,每隻簪頭都雕著一隻昂首的金鳳,鳳口中叼著五色珠玉瓔珞。金銀寶石之類也罷了,那數百片玉葉盡皆通透瑩潤,隱隱有春水之色在內流動,一望便知每片都是珍貴無比的碧玉。【4】
太平觀賞一陣,身子稍稍向後一仰,依著一張隱几,靠在破圖上,望著跪在涼床下的俊美男子,笑道:“這冠子價值幾何?”那男子笑道:“那胡商索價八萬貫,臣與他市價至七萬五千,萬幸臣變賣家中所有後,恰好有這個數目。”太平長長的指甲在崔湜額頭一點,笑道:“你少在這裡跟我胡白,你執掌銓曹數年,行賄者日塞門庭,連你爹都替你忙活了,會在乎這區區八萬貫?”
她提到的是崔湜昔日一樁醜事,有一日崔湜上朝,有人當街攔路,直斥崔湜:“大人食言!大人家人既收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