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遷宋王、豳王的詔書自然也作廢,只是太平公主暫時安置蒲州。皇帝復下制雲:“諸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它宮。”算是對東宮稍加安撫。
姚崇宋暻同日出京,兩人一往東南,一往正東,為了避嫌,也不結伴而行,只在灞橋分手。初春時寒風割面,楊柳尚未著色,一條條枯枝亂舞於濛濛寒煙之中。橋下冰雪未消,幾匹馬只百無聊賴在一旁嚼食枯草,姚崇和宋璟在橋頭略坐了一陣,也未見有僚友來,兩人相顧一笑,宋璟舉起酒杯道:“罷了,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飲了這一杯,你我便可分手了。”姚崇點點頭道:“你莫要怨恨太子。”宋璟道:“無須多言。”
兩人剛一碰杯,卻聽一陣急促馬蹄聲,有個尖細的聲音道:“二位大人,竟不等我同飲!”高力士在橋頭翻身下馬,解下兩個小包匆匆奔上前道:“二位大人,郎君今日不便送行,命我為二位大人送些藥材來。此去山川遙遠,履霜堅冰,還請二位大人善加珍重。”姚崇道:“多謝中貴人。”他接過一個錦包,開啟一看,裡邊是幾小包藥材,包上也都各有簽名,見是使君子、遠志、當歸、忍冬四味,心下便了然,恭恭敬敬向西一拜,道:“多謝太子厚賜。”高力士嘆道:“郎君說他有愧於二位大人,今日先命奴婢代他向二位大人叩個頭,他日相見,郎君定要親自賠罪。”他說著就要跪下,二人忙扶著他道:“萬萬不可!”姚崇道:“中貴人回稟太子,吾二人雖是一把朽骨,亦會保重至六合統風、九州同貫那一日。”
姚崇宋暻走後,太平公主也動身前往蒲州。此後幾日,李隆基仍是與往常一般,每日早朝前往武德殿叩問聖安,只是退朝後立即返回東宮,連張說等舊臣都一概不見了。那日皇帝午覺起來,靜默一會兒,想要尋個人來說話,才想起來妹妹已經離京,李成器與李隆基近日來也不敢在自己這裡久坐,現在當真體會出了孤家寡人的滋味,無可絮語之人,無可消遣之事。皇帝黯然一笑,他望望堆積案頭的奏櫝,只隨手抽出一張帖子臨摹,信筆臨到“中冷無賴”四個字,怔忡一陣,只覺正是自己眼下最佳寫照。皇帝復又嘆了口氣。
一個內侍進來稟報:“郎君求見。”皇帝聽聞兒子終於肯主動來見自己,也自有些歡喜,忙擱下筆道:“快傳。”
李隆基快步走進來,也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跪下向皇帝叩首時,背脊起伏得明顯有些快。
皇帝問道:“外頭可是還冷得很?來人,賜茶。”內侍將一盞熱茶捧給李隆基,李隆基謝恩接過,卻不飲,雙手捧著那青瓷茶盞只是垂首不語。皇帝只覺他今日神情有些異常,詢問道:“你怎麼了?”李隆基低聲道:“臣只是想到,臣在爹爹這裡有熱茶熏籠取暖,宋廣平大人卻在天寒地凍中幾乎命喪穎水,臣心中抱愧,實在咽不下爹爹的賞賜。”他恭恭敬敬將那盞茶又放回皇帝身旁案上。
皇帝吃了一驚,忙問道:“怎麼回事?”李隆基道:“京兆府昨日接到回報,宋璟走到許州城外時,被一群盜賊所犯,盜賊們將宋大人拉下車來推入穎水中,萬幸被河中漁船救起,才逃得一死,卻也染了極重的風寒,現今臥病於許州驛,未能前行。”
皇帝驚道:“立刻讓太醫院派人去許州為宋璟診治,再命許州刺史緝拿人犯。”
李隆基緩緩抬頭道:“那數名盜賊與宋大人的家僕撕扯時,曾有一二人脫落了裹面頭巾,恰好宋大人有名家僕認出,其中一人是長安街頭無賴王萬。昨日京兆尹於胡姬酒肆將王萬拘捕,他聲稱,是南衙千牛衛中一名叫高進的金吾找到他,給了他五十貫錢,說奉立節王之命,讓他糾集些人,於宋大人東去途中驚擾。”
皇帝心中一沉,蹙眉片刻,道:“那個叫高進的,抓到了沒有?”李隆基道:“因為事涉郡王,京兆尹未敢擅自抓人,才將此事稟告給臣,臣派人去尋找高進時,他已不在南衙,無人知道他去了何方。”皇帝沉吟片刻,道:“那個王萬說,高進命他們驚擾宋璟,而非謀害?”李隆基點頭道:“是。”皇帝道:“此事還有誰知道?”李隆基道:“京兆尹未敢立案,眼下只有他和臣,還有京兆府中幾名府吏知道。”他從懷中取出幾張紙捧上桌案道:“這是王萬的供詞。”
皇帝低頭略掃一眼,只覺那些字跡都糾結成一團,實在不願細看,輕輕推到一邊,道:“這供詞,你可相信?”李隆基淡淡一笑道:“此事唯請陛下裁奪,臣信與不信,有甚要緊。”皇帝溫言道:“爹爹是問你的意思。”李隆基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臣惟願陛下能秉公處置。”皇帝被他硬邦邦頂了兩句,也有些愕然,想到這句話頭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