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母親提起此事。”
李旦被薛崇簡油鹽不進的幾句話頂得甚是為難,他尷尬地看看李成器,卻見李成器立於一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也甚為這一對兒郎頭痛。他嘆道:“你母親走時,我就向她許諾,三月內必然招她回來。待你養好了傷,跑到蒲州去,她又該回長安了,何苦如此折騰。”薛崇簡沉吟一刻道:“那也請陛下將臣的爵位官職削去。”李旦微微一笑道:“舅舅知道你不在乎這些,無論是否革除王爵,你先上床來,舅舅和你說話也方便。”
薛崇簡不好再執拗,被皇帝和李成器扶起,重又回到床上,卻不料皇帝對李成器笑道:“朕實實是沒法了,你也算得一個罪魁,便命你在此處照料花奴,將功折罪。”他說罷站起身來,也不叫李成器陪同,自顧自地開門去了。
薛崇簡和李成器都未想到,皇帝撂下這麼一句話,便忽然抬腳走了。屋內驟然便只剩下兩人,反倒都說不出話來。李成器試探著在床邊坐下,握住薛崇簡的雙肩,低聲喚道:“花奴,疼得厲害麼?”
薛崇簡只覺得如此滑稽,昨日他捱了板子,哽咽著向表哥祈求,渴望他的胸懷與安慰。若是那時候他能問這麼一句,自己該多麼地欣喜,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可在他的懷抱中得到平復。今日他還是一樣的疼,一樣的寂寞,一樣希望有一個懷抱可以躲藏,卻在一個陰差陽錯間,讓他破滅了那溫暖的幻想。原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差錯,李成器不過下車多走了那幾步,一條天塹便在他們之間裂開。他只覺身子又冷了起來,血液似乎在緩緩從他的軀體中流失,他的身上另有一處傷口,太醫查不出來,也無法用藥物填補。他覺得有些害怕,也許李成器在此多坐一刻,他的血就真要流光了。他閉上雙目道:“臣有些倦,想歇歇,請殿下移駕吧。”
“花奴!”李成器再也忍耐不住,他撲到床頭,望著薛崇簡的臉茫然道:“你已經如此厭棄表哥了麼?”他忍了半日的淚水終於淌下,輕聲道:“表哥昨日不該責打你,你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麼?”
不是,不是為了這個,我從未因為你給的責罰而怨恨過。我只是太膽怯,我時時在相守中畏懼著離別,我畏懼終有一日,連這祈求的責罰都不可得;我畏懼終有一日笙歌散去,我無法獨自支撐起那花落拋舊枝的寂寞。我們從前說了那麼多相守,許了那麼多長久,到今日才知,那原不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
薛崇簡睜開眼睛,只望見李成器悲愴的臉,他想,你定然也同我一樣,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與亮光。他苦笑道:“臣沒有責怪殿下,真的,從前殿下總是說臣不懂事,現在臣懂事了。”寧靜的屋內,那兩個生疏的稱呼如火舌般舔得李成器眼前陣陣發黑,竟是怎麼都聽不明白薛崇簡話中含義。他朦朧中呆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事來,也不跟薛崇簡道別,起身便推門出去。
薛崇簡也不知李成器何以忽然變如此決絕,他太累,沒有力氣再想別的。或許是因為太醫說的,他外傷加上風寒,燒得糊塗了,才會如此輕易地推開自己拼卻一生追尋的東西。是因為貪婪麼?原以為只要能看著他就好,他能平安幸福就好,卻終究因為害怕失去而傷了他。
薛崇簡聽著那銅漏一滴滴落下,心中漸漸轉向空洞迷茫,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有人低低喚他,花奴。他微微呻吟,有一個懷抱將他輕輕擁住,他在模糊的神智中本能地覺得這動作舒適無比,在夢中亦感到了不可再得的歡喜,卻又因為怕那夢境會突然消失而焦灼。他下意識地抓住一片物事,似是衣角,復又安心地睡著。
太醫給薛崇簡所服的藥頗能安神,他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再醒來時已經入夜,唯有窗下一尊蓮花香薰內散出一小圈極淡的光暈,讓屋內勉強可以辨影。薛崇簡睜了一會兒眼睛,復又閉目靜靜地伏著,終究是為自己過早醒來而遺憾。過了一刻,他知道自己若再貪戀下去,必會情難自禁,一切又將從頭開始。他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來,將身子從那人懷中挪出,沉著臉叫道:“殿下怎麼又來了?”
李成器被他壓得久了,一條右腿早已麻木,他這一挪開,才感到了針刺般的痛楚。他澀然一笑,強用雙臂撐著,轉身跪在床下。薛崇簡嘆了口氣道:“殿下要我也下來跪著麼?”李成器握住薛崇簡的手,暗室中薛崇簡不甚看得清他的面容,只覺那雙眼睛中蘊著滿滿兩窪柔光,便如在夜中幽幽點了兩盞燭一般。
李成器道:“有件事,早就該請你做了。”他從枕畔摸出一件物事,放入薛崇簡手中,薛崇簡手中一涼,凝目去看,才分辨出果然是那段紫檀戒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