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人。墨竹上前敲門,陸詡卻倏地後退一步。終還是近情近怯,隔著一扇門那些懦弱便忽的回流到身上。
好容易咬了咬牙上前輕喚一句:“忘舒。”話音未落那門便幽幽的開了,忘舒披白衣倚在門邊,屋裡暈著輕暖的燈光,乍然誤以為是春日。
忘舒朝墨竹笑笑,墨竹說了兩句便走了。忘舒再不說話,陸詡亦僵在門口不敢進去。直到忘舒伸手來扯他衣袖,他才跌跌撞撞跌進門去。
“一品紅?”忘舒舉著茶葉罐子衝他輕笑,一如當年他窗下驚鴻一睹,而後竟真的收到他一壺灼口的香茶。
陸詡點點頭,行至忘舒面前站定。他屋裡依舊燻著很淡的篆香,淡到如果不是他太熟悉太在乎,根本清如無物。
忘舒回身捏了茶盞給他,而後扯他坐下,一雙眸子籠住他不放,卻不發一言相對而坐。很長久的沉默,久到陸詡拿了茶盞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久到那茶已經半冷,然後沉重的他就要捏之不住。
陸詡知道忘舒是在等他,等他自己說出來,把那些醜陋的行為說出來,那些醜陋的原因也說出來。忘舒信裡說他信,可陸詡還是猶疑,他感動,卻依舊怯懦。感動和敢於永遠是兩碼事兒,他此時坐在忘舒面前,卻從未有一次這麼想要逃離。
忘舒知道他這麼做有些殘忍了,他這是一種逼迫,逼著陸詡當著他們的面承認那些恥辱,承受那些剜心之痛。但他卻不能收手,他必須看著陸詡親手把那些腐肉黴骨剜出來晾曬。
忘舒亦有私心,他想知道崔無歡那句他們很像究竟是何道理,這句話糾纏了他太多天。說他多事也好,狠心也好,只是或許如果是別人,他真的會冷漠到冷酷,但他是陸詡。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直到館裡的紅牌三池來找他麻煩,那張有些相似的容顏,叫他不得不得出一個艱難的結論。和陸詡相像的,不是別人,正是貴妃萬氏,萬貞兒。只是他們一個冷豔俏麗,一個卻淨如白紙,可眉梢眼角那一絲淡淡的笑意卻恍如出自老天戲謔之手。太過相似,便成就了替代。
這令忘舒忽的想起他與流年,這種經歷很相像,卻又太過不同。對於崔無歡,究竟也不知是因流年而流連於他,或是因他而辜負於流年。忘舒淺笑,這些東西原來不必再想,事實再真實,也架不住人們不去相信,就像謊言虛假,信了,他便情真意切。所以他信陸詡,無關事實,只要他講。
“忘舒。”陸詡這一聲輕喚,將忘舒從思緒裡扯了回來。他起身,將陸詡手中的茶盞添滿,杯盞有熱起來,那溫度一層一層從指尖蔓延過來。
陸詡自啜了一口手裡的茶,而後緩緩開口。
“我之所以能做到這個位置,全是因為他。”陸詡說著,低眼看手中杯盞,清湯映了一雙暗沉的眼,他曾經以為不說出來,他就永遠是乾淨的,他這麼自欺欺人,最後還是要當著他最不想任其知道的人親口把這些汙穢說出來。
“起初,我只是個禮部的小官,連上朝都只站在角落裡不言不語,每日抄寫的工作,以為將自己分內的事做好,便能在這偌大的官場裡立足。後來發現,這很可笑。”陸詡低低笑了一聲,那聲音竟已有些嘶啞。
“只是有些事情太巧合,巧合到我不得不認為這是一場玩笑,不同的無非是,這場玩笑開的很大。”陸詡啞聲說著,似乎要將自己掏空,如是這樣自絕式的說法,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把最不堪的一幕儘量的往後延遲,能拖則拖。
“我很像她,他的貴妃,萬貞兒,恐怕你看不出來,他說我很像。”陸詡自嘲的笑笑,始終不抬頭,忘舒不敢亂動,他似一陣青煙,似乎一動時所帶來的威風就能吹散。
他說著笑著,狀若癲狂,忘舒側耳細聽,若非如此,他那麼低得聲音,恐怕一字也不可能辨認出來。
陸詡說的很散亂,帶著深刻的自我厭棄,從下午坐到深夜,小爐裡的篆香都已燃盡,忘舒才聽得了一個與他所思大相徑庭的故事。
若非這其中還穿鑿著太多陰謀與無奈,忘舒甚至認為它是美的,美的很淡,卻美的叫人過耳欲忘,不是不忍聞,而是太過悱惻,如何思慮都看不到終點,只有起點,只有發展,可卻能知道這終點永懸頭頂,不知何時便能以萬鈞之勢轟然砸下。
第十九章 遙看春花朔月中(下) '本章字數:1750 最新更新時間:2013…02…13 21:29: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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