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臉越發慘白,他多日未進食,僅靠趙子衿以口相哺外加內力強行灌下些藥湯續命,消瘦的很厲害,幾乎有些脫了形,顴骨微微凸起,之前的風流倜儻都不見了,看起來七分似鬼,除了一口氣還吊著,和死人幾乎無異。
想起這人在記憶裡溫潤模樣,笑起來春風拂面似的和氣,後頭的趙全鼻子一酸,眼淚唰就落了下來,心裡覺得顧大人太苦了,可王爺更可憐。
趙子衿聽見身後有刻意壓制的吸氣聲,倒是什麼反應,今兒是他這麼多天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了。他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一邊給顧惲拉平衣領,手下的肋骨突兀,他在心裡笑著唾道,呸,你個不省心的,抱你睡覺都烙的慌,一邊頭也不回道:“趙全,把東西放在床頭,去洗把臉,然後到門外候著。”
趙全見他還在笑,哽了一聲,眼淚流的更加洶湧,變著調子誒了一聲,將托盤擱在床頭,摸了把臉轉身就奔了出去,跑的遠了,還能聽見捂在嘴裡的嗚咽。
門被從外頭闔上後,趙子衿伸手穿過顧惲腰下,將人稍微抬起些,把腰帶從縫隙裡塞過去,再鬆手撿起腰帶兩端,拉起來扣在他小腹前。腰帶在顧惲腰線處,將喜服束出一道內收的弧線,顯出細瘦的腰身來,他本來就腰細,這會瘦的幾乎能和庚樓月的楚腰女子有的一拼,趙子衿用手量了量,這才褪了懵頭懵腦的歡喜,覺得心酸不已。
他給顧惲穿了靴,將人抱起來靠坐在身上,拿起梳子給他梳頭,久未進食,他頭髮枯槁發黃,在床上呆久了,凌亂打結的厲害,雜草似的,摸上去粗糙發澀,記得他以前滿頭青絲黑亮細軟,纏在手裡柔滑冰涼,感覺可好。
篦子梳上去,滑不了幾寸就卡死,趙子衿捨不得拉扯他,也沒伺候過給人梳頭,十分沒有經驗,只能撤開了換一把頭髮繼續梳,弄了半天也沒梳順一縷來。他便越來越煩躁,越想越悲哀,覺得命運就像這一團亂麻似的糾結髮絲,將他和顧惲逼到了無路可退的窄小犄角,進退不得,捨不得那點生的希望,一直等一直等,卻絲毫看不見轉機。
他痛苦不堪的將臉埋進顧惲那披著一團雜草似的頭髮的頸窩裡,手指發力握緊,篦梳不堪重負啪一聲斷裂,崩裂聲像是刺穿了他心裡自欺欺人的幛子似的,趙子衿發出一聲孤狼瀕死似的模糊嗚咽,低落無力的聲音從顧惲脖子處響起:“阿惲,幾百年我都等了,可最近,我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今晚是你我大喜之日,你這就醒來好不好——求你了……”
兩人緊貼在一起,一動不動,若是趙子衿在這個時候抬起頭,就能看見顧惲的臉上飛快的劃過一絲痛苦的掙扎,嘴唇微弱的張了張,喉結滾了滾,被人緊扼住咽喉似的。
床邊不遠處,放著兩個低調華麗的木箱子,雕工精細呈龍呈鳳,纏枝細蓮鴛鴦戲水,上頭繫著大紅花球,裡頭裝著滿箱絲綢,隱隱滿室的樟木清香。
門外有人說話,很快趙全的聲音響起來:“王爺,吉時到了,這就去拜堂吧。”
趙子衿鬆開指尖,斷掉的篦梳掉落在地上,他在顧惲頸間深吸一口氣,抬頭的時候就已恢復了從容淡定,如果不過眼眶微微有些紅,方才的軟弱懇求,便如幻覺似的。
他起身將人抱起來,走到門口門扇突開,是趙全在外頭推開了們,他抬腳邁過門檻的時候,主廳前頭的院落裡,突然亮起很盛的光芒,高噴的湧泉一般,帶著炫目的銀光,灑落一片火樹銀花,曼妙絕倫。
趙子衿覺得成親是他和顧惲的事,不想引人注目,王府不在夜間擾民,這場喜事,沒有賓客滿座,沒有聲聲祝賀,沒有奏樂,沒有鞭炮,高堂只有一方,新人有一對,一個卻久睡不醒。
長風從門口穿過,趙子衿抱著顧惲邁開步子,顧惲的頭髮從他臂彎裡垂落,在風裡朝後飄拂,有些乘風歸去的感覺。王府佈置得富麗堂皇,可那些喜慶的紅色,卻絲絲入扣的透著淒涼,墳墓一樣。
此刻,千尺之下的陰曹地府,奈河橋下的忘川水,在那道不屬於陰間的聲音傳入後,突然怨氣大盛,萬年平靜的濁黃色水面像是燒開的沸水一樣咕嚕咕嚕的冒起泡來,隱約有深色陰影從水面下氤氳開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水下鑽出來。
濃烈陰風平地而起,將橋上的人衣襬吹得簌簌作響,颶風颳過,刀片似的割得陰魂生疼,範二被寒氣激得忍不住發抖。
顧惲端著藥碗,剎那間將一切都想了起來,他想,趙子衿,自己怎麼能忘了趙子衿呢。
如今的處境他也算有了些頭緒,知道自己和趙子衿陰陽兩隔,自己沒能遵守諾言,等到他回來,和他白頭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