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一處座無虛席,絲竹未起時,人聲已先沸。
觀禮席位上正中左首處,坐著是一身玄衣繡金、鶴髮童顏的齊太夫人,而她右首相對,正是身著正式朝服、面帶緊張的廣平郡王的坐處。佔了廣平郡王右首第一席的,則是替兩家做大媒的保人廉王。廉王身側和齊太夫人的身旁,各坐著四位裁斷今日比試的仲裁大人,從西往東,依次是,鴻臚寺卿陳荀風陳大人,中書令付梓基大人,侍中吳煥吳大人,和特別代替其父出席的禮部尚書周子賀。
周子賀……
看了一會,我默默放下捲簾。
練武場東西兩側離開觀禮的大人們較遠的地方,各有一個臨時搭就的涼棚。西側這一個,就是我現在所處的玲瓏郡主休息地。東側相對而望的另一個,則是齊小公爺和他三位國子監同學帳下幕僚們的帳營。
涼棚之後,練武場之外,是各位大人隨行的侍從們的站位,儘管每人帶來的從人為數不多,按照參加大人位次高低,還是一直排立著到遠遠的牆腳——包括柳氤飛特地隨帶的羽衣樓管樂、妝師、調香師三人也早早進場,齊齊立在帳後,隨時等候我們一聲吩咐,好就進來服務。
時近午後三刻,眾人早已坐定,正等著聚會的主持定襄王宣佈一聲開始,突有高尖的一嗓子喊起:
“皇上駕到——”
禁衛太監簇擁之下,一道明黃穿過桃梅林木,匆匆現了身。
事先的榜文通告之類,並沒有說過景元覺要出席今天的兩家試藝,因此當他突然出現,現場有一刻的忙亂,跪拜見禮平身,包括齊太夫人和廣平郡王特別堅持的謝恩之後,一番重新排坐,敲鼓鳴鐘,置酒佈菜,喧鬧了好一陣工夫。
最後當定襄王終於走上練武場正中,言辭鑿鑿地開口,言明此次桃梅盛會將表現出的禮尚往來、情操樂趣和兩家相互尊重之意時,已經比原定的時間晚了約摸小半個時辰。
“我還當有多少客人呢,也就是些老頭子……”
小郡主在涼棚的竹條捲簾之後偷看完畢,回頭,對我不屑的撅嘴。
“是啊,是啊。”
我伸手給她拽過來,拖到凳子邊,使勁按著坐下,“都是些不中看的小老頭子、中老頭子、老老頭子,鬍子一大把,不及你的小姑爺威風。不用再看了,快,再讓柳姐姐把你的頭髮弄一弄,千萬別還沒過招呢就散了。”
柳煙飛,不,實際上是那位妹妹柳氤飛,聽說便抓著梳子走過來,一邊給玲瓏最後再上上下下又打理一遍,順帶調整好她用來遮住半張臉的銀質面具的鬆緊,一邊還抽得閒情,對我擠眉弄眼。
“蘇大人,煙飛如今越發的覺得,您尚未婚娶,卻已有為人父母的風範。”
小郡主點頭笑滋滋的附和,“柳姐姐說的一點不錯,以前我也不知道,蘇哥哥是這麼囉嗦的人。”
來不及理她們,我抓緊時間,再跟小郡主對了一遍戲本內容。
“動作記住了?”
“閒庭信步,進退有度。”
“表現什麼記住了?”
“真心實意,雍容大度。”
“該怎麼做都記住了?”
“有理有節,虛懷若谷。”
“嗯,暗號記住了?”
“短音進擊,長音退步。”
“嗯……面具帶牢了?”
“帶牢了。”
“嗯,嗯……”
樂卿公子不耐煩地站起來。“小鵲,齊鵬已經上場了!”
“啊?”
“快讓我看看,他長的什麼樣!”
小郡主一個箭步跳起來,嗖的越過我就往門口伸頭。
還來不及去拉,她發出一聲驚歎,呆了呆,回頭抓著我膀子激動的直搖,“蘇哥哥果然沒有騙我,真俊啊!”
……
原地抬手,我摸摸額上,一把溼漉漉的冷汗。
就這時候,她還有心情鑑賞呢。
咧嘴跟著笑了幾聲,“是啊……該你出去了,外面看得更清楚。”
“好!”小郡主聞聲緊緊攥了粉拳,衝我揚了揚,“我這就去拿下他!”
“……”
冷汗更甚,頭皮發疼。這郡王家的奶媽那一套嫁郎如上戰場之理論,這丫頭真是學得精深。
“郡主說得一點沒錯,”柳氤飛卻也竟然笑著附和,玉手纖纖撩起捲簾,再依葫蘆畫瓢,也在空中握成一個拳,“去,區區一個齊小公爺,把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