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它穩妥的收在你的胸膛裡,雖然脆弱,卻會因為你的堅強,仍舊真誠,仍舊美好,甚至,會因為經過那些磨難那些風雨,歷久彌堅,而更加的顯得難能可貴……”
“可我只擔心,這樣美好的東西,最易從內部消亡。若是將來有那麼一天,你自己沾了世俗之氣,染了汙穢,它怕就再也不會回到當初的模樣——所以,答應我!萬分小心的善待它,珍愛它,守護它,無論怎樣,也別去恨,別去怨,別自己動手毀了它!”
……
一夕菡心盡,憾為養蓮人。
握緊了手上的東西,搖搖頭,聞哥,那種虛妄無用的東西……
我,何曾稀罕過。
擺正了畫軸,環視一圈,我退出書房,輕輕插上門。
回到周肅夫的臥房,揭開素錦的墊子,踩上軟塌的木架,推開窗戶,悄無聲息的躍出。
方站穩,回首。
準備拔下頭簪的手,卻就著那姿勢就那麼停在頭頂。
今夜有風。
風正南而向,聲簌簌席捲而過,可掩人步伐於無形。
為我所利者,亦為我所害。
月下中庭,那一樹開盡的臘梅,黑亮的寒枝泛著清冷的淡光,其下,站著一個瘦削卻挺拔的身影。
熟悉的身影。
慢慢的,一分分的,我將髮間那根用做束簪的銀刀繼續抽出,穩穩握在指尖,靜靜的看著月下的那人,同他一樣,默不作聲。
黑色團紅的織錦,暗紋的蝙蝠花型。如水的皎光灑落肩頭,福獸添喜的圖樣,恁的變了幾分猙獰。
“我不能……讓你拿走那樣東西。”
少頃,他緩緩開口,語聲是壓抑著音量的低徊,卻透著說話人的堅決。
指尖扣著的銀刃如紙蟬薄,緊了又緊,絲絲寒涼,漸有冷意入骨。
我漠然的看著他。
計劃失敗。如今無論能不能全身而退,唯一的選擇,都是斬草除根。
這柄芸師父送的鐵骨銀刀,用來裁紙……
一向是怠慢了它。
“周大哥是怎麼知道,蘇鵲在這裡的?”
平靜的沉聲發問,在動手之前,要搞清楚,事情,到底敗露了多少。
周子賀聽見問題,又默立了一會,沒有直接回答。夜風無聲無息,撫起他那幾綹總是梳不好,頑固的散落在鬢角的髮絲,紛揚著飄撒在層疊的白色中衣裡衣立領上,從這個角度看去,那麼一個年輕有為的男子,竟彷彿平添出些許頹然蕭瑟的老境。
“臘梅,是臘梅。”
一炷香之後,他低著頭,似是哀嘆、似是感慨,“上次作畫中途回來,聞見你身上有臘梅的冷香,我……”
原來如此。
合該,如是。
微微抬眸,庭中那棵芳華褪盡的老樹,默默的矗立在那裡,細瘦的枝枝杈杈,傲然橫生,憑空透出幾分俯瞰世間的道骨仙風。
……
“賢弟……”
再一聲呼喚出口,他喟然結語。
怕是一度,這人所有的掙扎,曾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以為是情誼毀卻不可置信的懷疑,以為是假君子真奸小無可接受的推斷,今晚才避開眾人,獨自前來查證。
然而如今,這兩字聽在耳裡,真說不出的諷刺。
“很抱歉,辜負了你的信任。”
我淡淡回話,刀柄已悄然滑落於食指和中指間的正位,雙眼的餘光,目測著他和我之間的距離。
時候已然無多。單薄的刀鋒鋒利無匹,下落時,卻也劃破了指間的肌膚,使得兩指之間漸漸變得粘稠,漸漸穩不住手。
總要趕在它徹底鬆開滑落之前,下手。
對面的周子賀,神情一直有些茫然,雙目直楞的望著我,眼中的恍惚,卻像是並不識得他眼前站立的人。忽然,在彼此對視的目光交會中,他垂下頭,哀傷的嘆了一口氣。
“賢弟,我不怨你……”
“走水啦,廚房走水啦——”
“快、快去提水,各房快去提水!”
“東首正在待客,勿驚了客人,快收拾了跟著去廚房!”
“……”
園外突然驚起僕從急亂的呼喊,仰頭看去,西頭院牆外月下淡然的夜色裡,果然飄起了濃青的煙柱。
周子賀話說到一半無聲,身子僵了僵。
我望著煙柱升騰,墨黑了一角的夜空,亦是無言。
早前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