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為此心懷芥蒂。只是……
這實在不是一個問觀感的好時機——景元覺的樣子一時控制不住的衝上眼前,按捺不住咚咚的心跳和往臉上直湧的血氣,我木訥的頓了一下,才繼續搖頭。
“……不會吧。”
“小鵲。”張之庭原本忐忑帶著憂愁的臉龐上,卻忽然綻出一個意外的笑,唇下驀地露出一排貝齒,映得一直光影暗淡的車內幾乎是生出了光——
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我下車的腳步,都為此一個踉蹌。
老鴇將我領上樓去,京城頭牌的姑娘,繡帕半垂,倚靠在通往她小屋的樓階欄杆上等我。
“大人遲遲不來,還以為已忘了煙飛前番的辛苦。”
“姑娘勞苦功高,今日特來當面致謝。”
我揖了一揖,閃身擦過她的側面進屋,“氤飛,昨日周府後事如何?”
柳煙飛跟在我身後,進門後轉身,不緊不慢的閘上房門,轉回,先笑了一下,飄然經過,拾起屋角的高竿。
“本就是該死的人,二爺,何必替他操心?”
我愣了一下,直到花魁挪開那個眼熟的恭桶,露出其下通往樓下儲藏室黑洞洞的入口,垂手立在一邊,笑容盈盈的看著我。
是啊,是我為東郭了。
眯起眼睛看了那姣美的臉龐一眼,低頭,盯著腳下的黑暗望了一會,反省的吐了一口氣。
“煙微姐姐,有勞你奏琴吧。”
密室裡等著的是卸去了偽裝的聞哥,和幾日不見,更添蒼老的範師傅。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一見面,就是這句帶著問罪的話。我窘迫的望向一臉嚴肅的範師傅,他黑著臉“嘭”一聲將茶托按在桌上,“是不是?”
事先想好的說辭卡在喉嚨裡出不來。難怪他震怒,想想,確實,也就是這樣吧。
好在聞哥如若未聞,平伸出了手,“過來。”
密室簡陋,沒有多餘的傢俱。我挨著聞哥在他那條長凳上坐下,看著他把桌上的兩張小紙條,在我眼前慢慢攤開。
都是自己的筆跡。一張是回報周府夜盜失敗的密信,一張是今晨遞與芸師父的知會。
皺皺巴巴,反覆折展的樣子。
“鵲兒……”
這時身旁人痛苦的低吟了一聲,惹得我轉頭,看聞哥一手按在左胸上,按了一會,戳著又道,“你是在刺激我這的健康嗎?”
鼻子一酸,差點就要伸手去拉下他的手指。卻聽得對面範師傅冷哼一聲,“哼……周府的事出了天大的紕漏,北狄的事,如今又自作主張。”
聞哥不贊同的抬起眼來。
“範師傅,你已答應我,不再提周家的事。”
範師傅不置一詞的托起茶杯。
聞哥轉過臉來,平靜的問我,“為什麼要插手北邊的事?”
“……我需要這份功勞立足於朝。”
我把想好的話說給他聽,“雖說當時入仕是為了景元覺為了打擊周肅夫做的掩飾,但和我一同入朝的其他兩人當前都已身居要職,擔起一面作為,我若是再無舉動,怕是真要淪為一件徹底的擺設,再留在朝中也沒了意義。”
聞哥嘆了一口氣,“那也無妨的。”
“洛水氾濫,北邊戰禍,我也想至少解決一時。”
聞哥皺起了眉頭,“洛水是七分天災三分人禍,地方官員為了逃脫責任,常有誇大災情之舉,加上不排除周肅夫乘機施壓,給新施政的景元覺阻力的可能,未必真有報章上那麼嚴重……北邊麼,年年如此,過得了這一時,無非再損失些錢糧,拖也能拖到會戰的那一天,不值得你冒這麼大的兇險……”
我的心裡突然惶恐起來,浮起一個可怕的懷疑,難道……不,不會的。
“怎麼?”
大概是見我神色不妥,聞哥中斷了說話,摸了摸我的頭。
“北邊的事,哥你……”
終於問出了口。
聞哥望著我有一時的困窘,繼而,像是終於明白了我說什麼,“呼”的站起來,面頰堵上一抹潮紅。
“不,不是。”
範師傅乾啞的大笑在小屋裡響起來。
“殿下聖德……老臣曾勸與北狄聯盟,卻一直遭到反對,如今未曾做過的事……哈,就連小蘇鵲都有懷疑……哈,豈不冤枉至極、可笑至極。”
我也站了起來,臉色難看。
聞哥苦笑著衝我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