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了些茫然的看向劉玉……以並不情願的遲緩和一份迷惑,想從他面對著我的臉上,找出一點答案。
這個已經不該再提的名字。
而劉玉此時的目光正越過了我,他看著後面的某一點。那眼裡的語言是驚訝,爾後帶上了惶恐,踮起的腳尖墜下去,“撲通”跪在地上。
“參見……”
我在他顫抖的聲線裡回過味來,費力的挪動腰身。
那是非常纖細,非常秀美的女子。
即使是自詡見過百千佳麗的我,也不得不這麼說。
宮燈的照映下,手籠的襯托裡。烏雲髻把一頭青絲高高盤起,金步搖墜著蘭花鈿,點綴在雙鬢上。眉目如畫,白麵如瓷,深重的玄色對襟寬袖袍服,滾了細緻的金邊,由一大串翡翠綠珠從脖頸上纏繞掛下,搖在百鳥朝鳳的襞膝上,壓紫裙曳地,伴花穗垂行。
華貴,而不失柔媚。
正當我欣賞之時,她卻以儒裙限制的步幅——迅速的穿過長廊向我們走來。
那動作太快,快到有些倉促。鼓起的寬袖,似乎能聽到兩面帶風的聲音,長裙的下襬,被帶出水浪般波波的湧動,金蓮的一點鞋尖偶爾露出,也旋即不見。
不過,仍透著一番婀娜。
只是越走到近處,她的步子越發慢了。
慢,慢下去……
終於停在我一丈之前。其下起伏的胸膛,抑不住急促的呼吸,證明方才那一陣疾走的劇烈還在延續。但不知為何,那雙秋水妙目中本來跳躍的驚奇、盎然的生氣,已在最後幾步路上飄然散去,化成一潭無波的死水。
我就像是看見一朵曇花飛來,然後凋零路上。
此刻,她把方才匆忙間露出的一截手臂緩緩縮回袖中,雙手於腹前交握,抬起頜,挺起胸,以公室女性特有的那種端莊儀態,靜默的站立。
只盯著我。
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以一種相對低下的高度,卻完全的俯視。目光沉靜,面色冷峻,卻不加絲毫的避諱,就像,審視一個沒有生命的器具。
被那麼看著,使我沒有其他的辦法。
也只能看著她。
微低著頭,帶著稍許謙卑的姿態。
才發現她其實並沒有遠觀那麼年輕。說不出準確年齡的臉,雖不顯老態,卻總讓人覺著,像一顆熟到好處的果實,由內而外,透出一股子丰韻和成熟的感覺來。
朱唇輕啟,先吐出讓四周驟冷的語言。
“站者何人?”
我的下襟被人用勁的拉了一下,差點讓我站立不穩。於是就順著劉玉的那股勁,軟下膝蓋,跪上晚風拂過,透著冰涼寒陰的石磚。
從她的問話可以想見,她並不知道我是何人。
可是,我卻知道她是何人了。
“微臣蘇鵲,參見太后娘娘——”
既然低頭,就索性將頭抵在地上。“臣夜入皇宮,見玉液池景色優美,禁不住駐足觀賞,出神之際竟不知是太后娘娘駕到,更有眼不識鳳儀,致衝撞鑾駕,實在罪該萬死!”
……
面前是無人應答。我不能抬頭,只聽見由遠而近的宮娥腳步和氣喘聲,依次落在太后的近旁。然後她們也摒了氣,小心收起所有的聲息。
靜寂。
時間過了有一炷香。
還未全然轉暖的春末,我的額頭上卻流下涔涔的汗水,倒流至頂,在長廊青灰色的地面上,落下一團深斑。
劉玉就伏在我的身側,不知是否也不好過。只是他大概比我謹慎,毫無動彈的跡象,而我方有一絲蠢動的衝動,就因為突然降至的問話,駭停了動作。
“是哪裡人氏?今歲幾何?”
……我不知她作何緣故。
但再突兀的提問,也只有她不問,沒有能不回答。“啟稟太后,微臣出生北邑慶州府冬河鎮,今春虛有二十。”
又是好長一陣無聲無息。
長到我額上的汗珠已經被地面的穿堂風吹乾,留下黏黏的不適感。
“你,把頭抬起來。”
“……”
於是,我又一次見到了尊貴的帝母。不露聲色的觀察中,依稀想起,記憶中她合該早就年過四旬,但這一張稍嫌蒼白卻無甚皺褶的臉上,當年先帝寵盛時野史皆書的“冷豔冠群”四字,仍隱約可現。
“還是個孩子……”
等了半天,卻等到了這一句漠然的喟嘆。太后繃直的軀幹鬆弛下來,目光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