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人說這些並沒旁的什麼意思。只是要沒什麼事,”說話時那對小眼睛會心虛的瞟瞟左邊,再瞟瞟右邊,讓我覺得坐在面前的,更像一隻巨大的倉鼠,“……您早點睡不好麼?”
“白日睡得多,晚上容易失眠。”
“那麼,您白日少睡幾個時辰……”
“我白日沒事做,不睡覺又幹什麼?”
“哎呀,大人,這裡面哪個不是白日沒什麼……”
“劉玉!”
我終於忍無可忍站起來,“你覺著我到底是皇上的客人,還是什麼!”
“大人,像小人這般愚笨的,很多事哪會知道來著。”他的小眼睛依舊直視側方,聲音倒是坦蕩,“只不過一條——皇上心裡當您是什麼,劉玉就敬您是什麼。”
……
我又頹然坐倒。
好吧。我明白了。
這裡面,又還有誰不明白的?
明明已經明白到連他身邊的太監,也都明白的地步了。
我失魂落魄的抬手,捂住眼。
曾經想過的……
如果回頭重來,那天還會不會踏進廣平郡王府的門、會不會避開那雙深藏不露的眼、會不會隔日再在那個時辰透過城門。
答案是不會。因為我很篤定,當什麼都未曾發生之前,就不該結識於他。本來這樣的兩個人就該天各一方,一生從無交集,相安無事,直至終老。
就算不巧結識,也該止於擦肩而過,之後迴歸本位,一如既往的生活。
這樣才是圓滿的結局。
他的未來,是好是壞,便不會有我施加的影響。我的舊痛,是忘是拋,也不會被人再重新揭起。
可是老天並不是這麼以為的。
所以他隻手翻覆,把兩個有千不該、萬不該見面理由的人,推進了一個舞臺。他在上面看著,等一場好戲,瞧兩個人渾渾噩噩,先後失了自我而不自覺。
唉。
如果讓劉玉知道,當牆外那人佇立時,屋內的這個是為了這些有的沒的而迷茫困惑、內心糾葛以致夜不成寐,又會說些什麼呢?
其實老天充其量,只是撥亂了一根弦。倒是人自己一點點的潑出去,覆水難收。
“好了……你給我回去!”
我只能有氣無力的吼他。
劉玉諾了一應,不卑不亢的挽了手,起來,躬身鞠了一拜。“小人回去就是,隨身帶來的果脯,還望大人撿些食用。”
我瞧了眼桌上他帶來的果脯。
小號的竹籃裡,鋪著一層金紙,上面顆顆飽滿的果實,透著蜜漬後杏黃的光澤,看起來就生津誘人。
桃幹、李脯。
唉……
我承認這種表現是很丟臉。
可是在隨後到訪的客人把手伸向那籃果脯的時候,仍極其後悔沒有事先把它收起來,差點忍不住衝著客人喊停。
好在風塵僕僕的外派大臣,心繫社稷民生的大事,對這種甜到膩人的私房小食,並不特別加以青睞。
“聽說不久前又有復發,宮外多少人惦記著蘇大人的傷勢,如今見你氣色尚好,郭某也就放心了。”
我笑著打了個哈哈。不動聲色的把兩人之間茶几上的果籃,往後拉了拉。
郭大人昨日回京,今日朝上述職之後就來探我,竟破天荒的也得了允許。細細想了,倒也不覺奇怪。一來,是為了一同入仕的袍澤友情,二來麼,也是告訴天下,一個是皇帝外頭的股肱,一個,是皇帝身邊的智囊罷了。
“哪裡,我看郭大人洛水回來,又黑又瘦,才是為千萬蒼生受了大累……”
郭怡淡笑捧起茶托,不置可否,生受了這一句恭維。
我便覺得胸口有點堵。
他的泰然歸來就是無言的勝利。即使還沒有到昭之天下的時候,但洛南府以罷官辭參劾他的數十名州縣,無論是在誰的授意下行動,用瞭如何堂皇的理由,也恐是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本來沒想到事情會結束的這麼快。那一個“上不解民情”的大帽子,就是多年生就的枝蔓,忽然露出強韌難拽的本性,要割傷趕山人的手,讓來者知難而返。
“郭大人在最前面的地方,是樹威開路的斧。”
可是若然真有決心,像燃著的火把、燒焚一切,準備充分,像鋒利的斧頭、披荊斬棘,森森山林不過枯木乾草爾,催拉枯朽,頃刻之間。
只是坐在溫暖的屋裡,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