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襲搖頭,“我不是為了誰家,我只為我自己,順帝錯判我姨父,致使無人替我作主婚事,最糟糕的是,害我表弟遭人欺凌,我卻未能及時救助,最終成全了他人。”
乍聽有理,細想不對。白塵心下鬱悶,嘴上繼續探問,“你認為一切都是順帝的錯,所以協助暮王奪位後,他會助你緝殺順帝,對嗎?”
“順帝也曾緝你十年,我以為,我們可以是同謀。”雷襲答非所問,看向白塵的目光倒也誠摯。
白塵笑而搖頭,“我不曾記恨,無謂復仇一說。”
“你為單朗毀家滅國,並不包括弒父殺親,不是麼?”
白塵握拳在袖,另一手穩穩地拈了杏仁吃,輕笑,“無人不成家國,既已決意毀滅,家破人亡亦在預算,今言復仇,豈止叛我自己,更是笑談一個!”
雷襲莫名點頭,沉吟,“據我所知,仁帝滅金蒙時,明言下令,不許緝殺王家子弟,包括你父王在內,彼時順帝尚未正式登位,卻暗下緝殺令,但只針對你一人,如此,你也無有仇恨?”
白塵笑,展示般抬臂聳肩,“你也瞧見的,我活著,而且活得很好,為什麼要恨?”
雷襲皺眉吟歎,“我也不想恨,可是誰來償我所失?順帝錯判姨父,斷我一世姻緣,之後又暗遣殺手滅我滿門,我因學藝在外倖免於難,聞信歸家亦是家破人亡,官家只言匪徒為害,鄰家幼童卻告知我,當夜只有一人行兇,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白塵面上淡淡,心下驚駭,嘴邊只道不知,雷襲也不道明,微微抬頭,自是逼回眼中辛辣,蒼涼一笑,道:“我不恨那人,他不過奉命行事,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討元兇。”
你討得了嗎?元兇雖已不是皇帝,但仍在皇家佑護下,我雖同情你,但只唏噓而已,不會在行動上協你半分!
白塵托腮斜靠,故作慵懶,道:“我是皇上的義兄,宗司檔上也錄有我的皇族身份,因此既不會助你討兇,也不會協你作亂,縱然你之遭遇令人憐憫,奈何我心性涼薄,所謂公理道義,我沒有,何況你家未必無辜遭殃,你說呢?”
雷襲不語,眼神蒼茫若離,半晌才漸轉清明,笑嘆,“是我糊塗了!原也不為尋謀而來,只是想跟你打探一下,林霄可當真幸福?”
信你才怪!白塵嗤笑,“我跟衛平可算患難之交,即使林霄跟了他不幸福,只要衛平高興就好,所以你跟我打探這事,根本探不到實情,再說那日在茶樓你也看到了,他二人之情狀,幸或不幸,你當真無法鑑別?或是你不願承認已知的實情,認定除了你,無人能給林霄幸福?”
“不是。”雷襲苦笑,“我以為他很幸福,但是沒人幫我肯定,如今我是叛賊,更不可能尋他求證,你是他信賴的友人,我大概只是想借你一言,好讓我徹底放心,之前得到的命令是毒殺皇上,我沒下殺手只是不想斷了私情後路,知曉他跟衛統領過得不錯,我也猶豫過要不要脫身,後來不時悄悄去看他,越看越難捨,除了死,我不知道該怎樣斷絕,十年來,我心心所念的只有他,他卻早就忘了我,所以我想,即便死,也希望他能記得我絲毫,然而其他死法不足記取,作亂而死的話,他縱不記,也會因為旁人閒談而想起吧?”
雷襲說著此處已是滿眼笑意,自然是想起林霄的可愛笑顏,隨即又如夢初醒般愣了一下,然後起身,“擾你午休了,我很抱歉,最後煩你一件事,來日事畢,請轉告林霄,我不叫雷襲,我叫席磊。”
白塵愣愣點頭,半晌才抬手招喚,“你等……”
呵,走得真快……還是我愣得太久?可是叫住他,究竟想說什麼?勸他懸崖勒馬嗎?心死之人,誰能活之?
之前雷襲就說了是受制於人,還以為是暮王,誰知是林霄,想來也是,帶著那般身份而來,滿心都是仇恨憤懣,卻遇到了暖心的人,可惜已是他人的人,更可惜的是,他人已令心上人幸福,自己多年的心意無望,甚至自己這個人都被對方遺忘,仇恨所驅的行程也被打亂干擾,拾掇愛意的希望終成絕望,今後,何去何從?
呵,又是一個可恨的可憐人!為什麼不做個純粹的壞人啊?那樣不是爽快得多嗎?或者不叫我知道壞人的可憐處,省了我煩惱糾結!
白塵滿腹怨嘆,扔了已到嘴邊的乾果,爬到榻上翻了半天仍睡不著,歪起來撿了几上的書,翻了兩篇卻不知所言,步出門外散步亂走,中門邊是去不得的,不過這個小院裡也有景緻可賞,可惜池子裡只有觀賞魚,不象武大哥家,隨便一釣就能美食一頓……
“你真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