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也不是。”溫先生回答。“齊國北境術林城特有一種血鴿,天生血中帶毒,死後取其肝膽焚燒,得一結晶,便是鴿血紅。這毒本性溫潤,觸控服食都不會中毒,但若是以青火淬鍊暗器,則毒性倍增,發作起來,渾身無力,痛苦非常。中毒深者失去呼吸力氣窒息而死,僥倖一息尚存,不久也會生生痛死。”
小濃在一旁聽得到抽冷氣,項瀲也皺起了眉,“那雲顯……”
溫先生一笑,“幸好雲顯中毒較淺,長期調養,服食鮮血,可以壓制毒性。”
“那便是無法可解了?”我問。
“雲顯……”項瀲看我,眉目間痛惜之情顯而易見。
“這倒也未必。溫某離開術林城已經數十年,一直不通家鄉狀況。正好這次北行,所去之處離術林不遠,公子可以派人檢視,或許術林城中已經有人能解此毒也說不定。”
我聽這話全是安慰意味,項瀲卻認真點頭。
“三公子。”門外有僕役進來,“二爺請你去主艙。”
項瀲拜別,溫先生遣開小濃,突然問我:“不知道雲公子修煉過什麼功夫,內力幾何?”
我不知其所以然,“幼時練過武功,所學尚淺,更談不上內力。”
“那就怪了,”溫先生看著我,“公子中此奇毒,雖無內力奇功,卻能保命,實屬奇怪。一般人中毒後,若不是瞬時飲用大量鮮血,難以到達公子程度。”
我喝的是凝玉的血,想必沖淡了毒性。
卻不能說出口。
“雲顯先前在王府,常得王爺賞賜靈丹,或許有效。”有事統統推到凌北靜身上,這一點屢試不爽。
老先生果然一臉恍然,“不知是何成分?待我查閱醫書……”說著,竟然悠悠踱步而出。
真乃痴人也。
記得二哥說過,人要有專心之事,待得垂垂老矣,才會眼神清明,看來這溫先生便是如此了。
此刻小花廳只剩我一人,我索性起身,將物事陳設一一環繞欣賞。首先看到的便是小廳正中奉的一尊月神像。東衡百姓稱月神為河母娘娘,一直有在船上供奉月神的習俗。這項瀲是東衡子弟,古語有云,殷衡之士,軒挺俊朗。想想項瀲,面相過於柔美了點兒,倒是真摯單純的性子,我不由一笑。花廳尾壁上開了一個窗子,由此望去,波濤遠處,運河景色盡收眼底。
這時正是落日時分。餘暉蒼蒼,入水一刻卻光芒萬丈。面前運河之水浩浩湯湯,當年武帝時開工,歷經兩朝才完成的浩大工程,可謂造福萬民。而今運河流經之處,曾經的荒蠻之地亦已民生富庶,我程齊王朝正統子孫卻幾乎被殺滅殆盡。
初,程衍篡位,齊國上下,揭竿而起擁護正統的人不在少數,卻不成氣候。而今程衍所作所為,無不昭示其英主之態,恐怕更多百姓,正翹首以盼一個武帝時一般的盛世。
所謂天道,所謂正統,竟是為何?
程子銳是程齊唯一活著的正統子孫,經歷暗殺、天雷、落水,加之身中劇毒,可見天地稍微變色?
史上,舉匡正、清側大旗者,又有幾人不為個人權欲,而真正擔憂宗室安危?
此番經歷數劫苟且偷生,雖然沒有了皇族身份、才子名聲、忠誠舊部,卻也沒有了新帝欺凌、眾臣虎視,自如重生。
不知看了多久,只覺得眼睛也被水光晃得虛了,才轉身回來。
再看一旁,卻掛了一幅字。
我走上前去,喃喃吟誦,“風流本無字,心聆真宰訴。天風攜滄浪,靈犀破浮屠。”
筆意蒼勁清雅,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卻不知是誰家字型。
忍不住伸出手指,逐筆摹寫。
“你在幹什麼?”
☆、東風送遠(1)
“你在幹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
我氣息一促,想來剛才看得太痴,連有人走進小廳也未曾注意。
來人問得沒有怒意,也沒有責怪之意,卻有淡淡迫人氣勢。
我轉過頭去。
才知軒挺俊朗這四個字,應是寫給這個男人的。
男人看著我,不笑,卻並不顯得嚴肅。我見他雖然與項瀲氣質截然不同,卻長得七分相似,便猜出這就是項瀲兄長。
“項公子,失禮了。”我蒼忙拜過,“在下雲顯,是項瀲公子的朋友。”
男人還沒做什麼表示,突然項瀲跑了進來,看見我,粲然一笑:“雲顯,原來你還在這兒,我和小濃正到處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