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回來了!”
楚芳群瞅瞅兒子,卻並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更緊地蹙起了眉頭。
廣陽侯自然是最得體的,緩步來到座旁,雙手舉杯:“臣舊傷未愈,先前略感不適,怕君前失儀,故急於離開,還望陛下恕罪。”
武士暄搖了搖頭:“無妨!”
楚清源微微含笑:“陛下仁慈,臣失禮,當自罰一杯。”說著,果然將酒杯送到嘴邊。
還未來得及飲下,胳膊卻被人托住了。廣陽侯皺了皺眉頭,望著阻擋他喝酒的平南王:“爹爹,這是何意?”
楚芳群怔怔地盯著兒子的臉,似乎有些失神,好半晌方才回覆了清冷的表情,放開手,緩緩道:“舊傷未愈,不可飲酒!”說著,他轉身走到武士暄座前,單膝下跪:“夜已深,清源身有不適,我這個做父親的總是放心不下,懇請陛下撤宴,讓他們早些回去歇息吧!”
這些話說來自然得很,但聽在每個人的耳裡都覺得十分不妥當。不提那個“我”字,且談皇帝的家宴,有幸參與者寥寥無幾,今日更是連皇後皇貴妃都未蒙宣召,而這個集榮寵於一身的楚芳群,居然當堂掃興,要求早撤。
若換做另外的大臣,怕是再也沒有這份膽量。
或者說,若換做另外的大臣,武士暄怕要當庭發作了。
可偏偏是平南王,武士暄不怕天不怕地,單單怕了個楚芳群。
所以,皇帝很快笑道:“也好!今日已盡興,撤席,都回去吧!”
眾人見怪不怪,告了退,依次離開。
楚芳群卻沒有走,站在殿中,目送著兒子的背影,清麗的臉龐竟漸漸浮現出一層擔憂之色。
武士暄揮退殿中伺侯的太監與宮婢,舉步下階走到平南王身邊:“夏逞已經死了!”他頓了頓,似乎有些奇怪:“何榮……也死了,自斷心脈?”
楚芳群回望他,秋水般的眸子在一瞬間掃盡所有表情與色彩:“何榮是林丘。”他淡淡地陳述:“此事清源早知。”言下之意,你竟然不曉得嗎?
武士暄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索性摟上楚芳群纖弱的肩膀:“些許小事,清源自能處置,朕一向放任,不說也沒關係。”他搖搖頭:“虧朕昔日還將那林丘看作個人物,想不到,他竟然自毀志向,隱姓埋名,蜇伏在一個廢人身邊,可嘆可嘆!”
平南王哼了哼,卻並不推拒皇帝的親熱,反而後退一步,將身體投入武士暄溫暖的懷抱中,隨即閉上了雙眸。
皇帝展露出得意而滿足的笑容,將他打橫抱起,進了內間暖閣。
良宵美景,不宜辜負!
金劍已沈埋,壯氣蒿萊。晚涼天淨月華開。
楚清源沒有坐轎,在林意寒的陪伴下,向廣陽侯府的方向走去。
寬廣無垠的夜空,剛剛掙破束縛的月牙兒慘慘淡淡地吐出幾縷寒光,卻又在轉瞬間驅走遮住臉龐的幾朵浮雲,剎那,蟾色大盛。
廣陽侯此時已然明瞭了不安的由來,一出宮,等侯多時的林意寒便將噩耗告訴了他。
楚清源怔愣許久,回過神後,既沒有雷霆大怒,也沒有傷痛欲絕,只是揮退了轎伕,留下管家一人,陪他慢慢走路。
林意寒不敢說話,連腳步也放輕了幾分。
二人沈默著走過一條長街,遠遠便可望見廣陽侯府廊簷下懸掛的宮燈,以及……燈下清瘦的人影。
楚清源似乎怔了怔,隨即腳下輕輕一點,林意寒只覺微風過耳,身邊已空無一人。
再抬眼,楚清源早就立在了侯府門前。
這樣的輕功,若是大白日傳出去,怕要令天下震驚。
但是,此時站在楚清源面前的人,懷抱著一名早已熟睡、約摸兩三歲光景的幼兒,靜靜地望著他,波瀾不起。
廣陽侯看了看睡得人世不知的孩子,眉頭微微蹙起。
那人極為平靜,可這份平靜看在林意寒的眼中,卻帶來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懼與悲涼。
門房早已大開了府門,垂手立於檻邊,不敢言語。
楚清源突然發出一聲長嘆,伸手將幼兒接了過來,抱在懷中。
那人目光微閃,緩緩開口:“多謝!”
廣陽侯點點頭,攜客進府,林意寒緊隨其後。門房有心,四下裡仔細地瞧了瞧,方才關閉府門。
閒雜人等早被機靈的玉箏遣散,沏過茶,女婢在楚清源的示意下將熟睡的孩子抱走,林意寒也隨即告退離開,獨將楚清源與那客人留在廳中。
客人很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