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陽見狀,壞笑著說她想起了一個人,即是自己那娘們兒嘰嘰的乾弟弟。
餘陽總是一副在道上混的姿態,開口閉口便是自己在何年何月認下的這乾弟弟,那乾弟弟。薛適聽著,也無心過問對方,這次說的又是哪一任。
餘陽說,那乾弟弟在腳踝處紋了個圖騰。她欲要炫耀,便直接奪過薛適的手機(那時手機當然普及了,只是能收彩信的尚且不多),兀自擺弄了起來。
稍後,餘陽的乾弟弟,將照片發到了薛適的手機上。薛適接過看,見一隻又細又白的小腿,掛著幾根稀疏淺淡的灰毛,那腳踝處的紋身,圖騰約莫十餘厘米長,像一對翅膀,造型奇幻,確實非常好看。
薛適聳聳肩,對紋身也沒多大興趣,便存過照片,將手機塞進了褲兜裡……
轉過話題,現在說說薛適的父親。
個體工商戶薛勤勝,經營飯店生意,實屬副業,打牌賭博才是他的主業。多年來,他以飯店盈餘作為賭資,贏一賠十,百萬家財付諸東流,卻始終填不滿他個人私慾的無底深坑。
像薛勤勝這樣的敗家,若攤個尋常思維的老婆孩子,估計早已是雞犬不寧了。
當然,初時,任誰都會有怨恨。薛適仍依稀記得,母親曾鬧過離婚。那時父母偶爾吵架,小小薛適便躲在一旁啜泣。母親見了,許是為兒子考慮,還想盡量維持這個家庭,遂漸漸妥協了。
你無法改變任何人。若要掙脫苦海,唯有轉變自己的心境。
從誤入歧途,到後來全心全意地投進佛法的懷抱,傅雪萍終於找到了心靈的撫慰,修身養性,同時感化兒子的滿心怨恨。直至後來,母子二人竟對薛勤勝的豪賭行徑無動於衷了。
薛適總聽得母親這樣教導自己,說父親的賭資,都是他自己掙來的,善用也好,糟蹋也罷,他有決定權,都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不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就由他去了。
之於父
親,薛適本是無愛。漸漸放下仇恨後,便更不將父親放在心上了。雖然父親總不定時地甩些錢票過來,並且,自己也能借著父親的飯館,肆意宴請同學以撐面子,但薛適心中十分明白,家中一無存款,二無房產,哪怕是最小的風浪,也能將這個看似紅火的家庭,衝個搖搖欲墜。
零四年十一月,風光多時的薛勤勝,終就向著沒落的低谷,直直滑去了。
尚且記得,是因為規劃部門強行收房。租借店面經營飯館的薛勤勝沒錢週轉,便與房東爭執起來,想抓著對方毀約的短處,多索要些賠償金。
薛適眼看著,這個陪伴自己成長壯大的飯館,停了電,斷了水,慘淡支撐幾日後,還是經營不下去了。那些熟識的員工,四散而走,飯館內的桌椅板凳,也都被一一搬了去。到最後,就只剩了個空蕩陰冷的大廳。
薛適亦曾偷看到,父親隻身一人,在昏暗的廳內低頭打轉。父親不時嘆氣,隱隱帶著嗚咽的哭腔。其實薛適不解,父親悲嘆的是什麼,是他疏於經營而失卻了的生意,還是他多年享樂卻毫無收穫的生活……
父親落得這般田地,薛適深知,是對方咎由自取。然而埋怨之餘,更多的還是悲憐。薛適暫時住進了飯館,希望藉此機會,能給父親帶來些許安慰。
然而那幾日,薛勤勝總是不見蹤影,或許是為了事務奔波,抑或是無顏面對兒子。
某晚,薛適借用父親的電腦,與同志網站上的陌生男子們調侃閒扯。恰巧,有人發帖,說自家住在那附近,寂寞難耐,尋人見面。
薛適聯絡對方,即刻得到回覆。離睡覺時間尚有空餘,薛適亦無所事事,便應允了對方的邀請。
薛適裹上風衣,將辦公室房門掩開一縫,忐忑張望。大廳內漆黑幽靜,唯見路燈的淡淡黃光,從落地窗外投射而來,彷彿戶外的夜,都比這墓穴溫暖許多。
薛適雙手握在胸前,眼睛半睜不睜,循著光亮,小步挪到了門前。他解下拴在門把間的鏈鎖,側身擠出,又在外側,將大門叮叮咣咣地鎖上了。
薛適縮身弓背,躲著冷風,沿路燈慢慢行走。幾步過後,他轉彎,抬頭盯著那一棟棟居民樓,回憶著小學同學都曾住在哪門哪戶,思忖著那些熟識的老友還剩幾個。他念起自己小時幹過的荒唐缺德事,便不經意地笑了出來。
晚風陰冷,路上再無他人。薛適又走了一陣,見前方出現個身影,穿著及膝的單層風衣,仰著脖,縮著肩膀,腳步痞氣顛顫,向薛適緩緩走來。
那身影站定跟前,抬頭盯著薛適,招呼道:“是你吧?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