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沉默著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來。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身淺杏色的套裝,梳著高雅的盤頭,脖子上戴著一顆金色的珍珠,流光溢彩,看起來價格不菲,更襯得她面板細膩白嫩。她臉上本來蘊著一個甜膩曖昧的笑容,在看清我的瞬間,媚笑綻放到一半突然踩了剎車,換成藥代們常有的職業笑容,問:“一鳴在嗎?”付一鳴聽見她的聲音,扔下手裡的活兒,幾步從屋裡躥出來,站在我身後殷勤的給她介紹:“思思,這是我同學李雲海;雲海,這是我同事思思。”
我們把思思美女讓進房間,付一鳴和她商量起今晚會議宴請的安排來。聽語氣,這姑娘也是葛氏的一個銷售經理,位置在付一鳴之下。看著付一鳴和她言談間的親切體貼,我根本不用再問付一鳴那個是與否的問題。要是拿那個安全套去做法醫鑑定,裡邊的DNA要是付一鳴的,那麼外邊的遺傳物質無疑屬於這位思思姑娘。無論誰是主犯誰是從犯,他們總歸是揹著付一鳴女兒的媽搞到一起了。
礙著有我這個外人在,思思姑娘說完公事就打算匆匆離開,臨出門被付一鳴在屁股上隨手拍了一把。
等門關嚴實了,我故意問付一鳴:“你小蜜?”
“哪的話啊,同事而已。”他矢口否認,卻在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年在學校宿舍聚眾看床上動作片或者聽宋麟那幾個損友講內涵段子的時候,我就會從他臉上看見這樣的笑——這笑容完全代表著色情。
是是非非無須再猜,這表情一成不變,而他早就不再是當年的他了。
“你老婆知道嗎?”
聽到這麼問,他突然抬眼審視我,目光銳利如刀,直刺進我眼裡,像要剜出我的腦子來考量。
這樣的對視是一場短兵相接,他的眼裡盡是這些年在職場商海拼殺磨礪出的精明,他在剖析估算揣摩,看我對他能有多大威脅。
能用以應對他的,唯有這些年來早就疼麻了疼爛了的心。千瘡百孔的這顆心,已經沒有氣力自怨自艾。自多年前想明白了我們之間這點孽緣今生必定無果之後,絕望的平靜就烙刻進了我的靈魂,從此死水無瀾。
這世界真是有意思,他揹著髮妻偷歡,倒可以理直氣壯的審視別人,我把他放在心裡那麼多年,坦坦蕩蕩乾乾淨淨的感情卻要一味的藏著掖著。這些年的隱忍想來簡直可笑,眨眼間心裡全是對這個人的鄙夷。十幾年了,我終於擺脫了這段快壓垮我的苦戀,卻沒想到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要是覺得你老婆生養後太鬆了不好使,哪天拉來給我,幫你返廠大修一回,包你用了重新滿意。外邊太髒,悠著點玩。”我用最玩世不恭的態度調侃他。
付一鳴愣了愣,顯然需要時間適應我話語態度的跳轉,他故做輕鬆的笑:“那就煩勞您了,記得要給我多打點折扣啊”。他看我這樣惡劣的開玩笑,明顯不是要去檢舉揭發他的樣子,收斂敵意,索性一起玩笑起來。
我暗自啐出一口血。如此輕視他老婆,拿他老婆開玩笑,他卻連最基本的憤怒都沒有,甚至配合我繼續這笑話,這說明他拿他老婆當什麼?
何其涼薄!
“嫌貴就自己動手唄,早幾年你也是在臺子上下過苦功的。我記得你當年號稱要當聖手,就算聖手當不成了,‘剩手’做這麼個小手術,還是遊刃有餘的麼。難道你怕自己以後冷感?”
不料他嘆息一聲,平伸他的手給我看:“還手術呢,我現在連削個蘋果都不成了。這幾年跑銷售,天天泡在酒裡過日子,腦子已經慢慢毀完了。你看我的手——”
這樣的一雙手,皮肉嫩的簡直不該屬於男人。多年養尊處優不用幹任何粗活才能將養出這樣一雙手來。只是這雙手一直在我眼前不停的輕微顫抖——慢性酒精中毒的典型表徵。
這是他取得今天這地位的代價。世界前十強跨國醫藥公司中國北大區經理的位子,是他狠心割捨下苦學八載的岐黃之術,再搭上了健康換來的。
沒人有資格指責他背棄理想。他念書時記憶力絕倫,各門成績一流,上臨床後他常常通宵守臺跟急診手術,就為了能多看一點案例。他甚至立誓要當中國腦外科第一聖手。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努力了八年之後,毅然決然的不願做醫生了。
為什麼?
只因為他走現在這條路能擁有的物質生活比我們所有正經從醫的同齡人要好太多。他如今自己開著一輛梅賽德斯,又給總學不會停車的老婆弄了輛smart,在上海浦東擁有湯臣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