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許多多的情緒在黑色的眼瞳裡翻湧碰撞。那激烈的衝撞似滔天巨浪,下一刻就要剋制不住衝破海堤。可最終,安平只是默默垂下眼睫,把一瞬間的動搖埋葬回海底深處。
“二十好幾的人了,哭成這樣,丟不丟人?”安平強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說著,給青年擦淨那張被淚水糊住的臉,“誰跟你說我生病了?自己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還當成真事了。”
“沒……沒有嗎?”青年掛著一汪淚,哽著氣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安平這些天……”他慢慢低了聲音,偷瞄安平一眼,有些委屈地垂下頭去。
“這些日子,難為你們了。宿恆,對不起。”
“不不,安平不要這樣說,”青年拼命搖頭,抓著安平的手掌貼在自己面頰上,“誰都有不開心的時候,發發脾氣沒什麼的。安平你不要太在意,也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們……”他偏開視線,臉上微微泛紅,“我們不是情侶嗎?情侶之間,不要那麼客氣啊……”
他說完把頭埋得更深,生怕會聽到安平的否認。
幸福剛剛來到面前,還不等回味,就似乎又要被打破。他摸不清安平的心,也不敢把內心的擔憂完全攤開,唯恐因為自己的莽撞,讓安平又縮回到堅硬的外殼裡。鼓起勇氣,裝作無心地用一些親密的詞語試探,整個人飄飄蕩蕩如高空走鋼絲,安平搖一搖頭,便能將他吹落萬米高空,跌得粉身碎骨。
青年縮起肩膀,緊閉著眼睛,若他是隻小兔子,肯定還能看到他折下兩隻長耳朵,堵住耳孔。
安平的手指落在他的發頂。裴宿恆慌忙張大眼睛,看到安平正對著他微笑。
“對,我們是情侶。”
青年愣愣地看著安平,呆了大半天,突然跳起來,在原地轉了五六個圈,又撲回床上,頭拱在安平腹間,撲騰著腳亂喊。
“安平安平安平!親親,寶貝,小心肝,小妖精!”
安平低低地笑,伸手不輕不重地擰他的腮,“小傻子,別胡說……”
“安平安平!”他蹭上去找安平的唇,喊一聲吻一下。這再普通不過兩個字,成了他的專屬蜜糖,咬在舌尖,就有蜜汁從心口溜出來。
“安平,安平……”他上半身壓在安平身上,急切地啃咬安平的雙唇。他忍得太辛苦,只是碰一下那柔軟的唇瓣,身體已經熱得著了火。
“宿恆,別,等等……”傷口被碰到了,安平抵住他的胸膛,按耐著疼痛喘息道:“別。我,我有點餓了……想先吃點東西……”
“啊!”大狗狗一樣舔著安平臉龐的青年一下跳起來,臉蛋紅紅的,似乎為自己方才不顧念愛人的急色感到羞愧,“真是的,我都在想什麼啊,居然把這事都忘了!安平你等著,飯早就做好了,我去熱一熱。”手忙腳亂往外衝,桌子椅子碰了一路。
安平撐起手臂喊住他,微微躲開青年灼熱的目光,請求道:“宿恆,以後,請你代我好好照顧美萍,好嗎?”
“嗯!好,當然好!”青年早已醉在突如其來的狂喜中,他沒有分辨清楚安平的話外之音,歡天喜地地應下愛人的要求,“我一定會對美萍好,會照顧她一輩子!”
謝謝。
安平在心中輕聲默唸,對青年輕輕地點點頭。
謝謝。這一生,該是多麼幸運,才能遇到你。
裴宿恆跑到門口,又扭頭轉回來。
“安平,”他挨著床腳,紅著臉盯著自己的腳尖,“安平你,你還有正式說過,你喜歡我呢……”
安平怔了怔,微微勾動唇角,輕聲道:“我喜歡你,我愛你。最愛你。”
只這一句話,淚意突然又衝進鼻腔,青年抬臂掩住漲紅的雙眼,小動物般乖糯地“嗯”了一聲,甜蜜而羞澀地跑出去。
安平躺回床上,乾澀的眼中也泛起一點溼意。
喜歡,最喜歡,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
可是,有什麼用呢,越是喜歡,分開的時候,就越是絕望。
他側身按住脹痛的胸口,把眼角那滴眼淚,抹乾在心底。
六
第二天,安平早早起床,將每個房間和外面小小的院落都仔細收拾一番。
他在這裡住了十年,雖然齊榮釗說,有些地方住得再久也不是家,但對他而言,這個地處偏僻小城的簡陋的小院子,卻是他二十歲之後唯一的避風港。
這裡也許不能稱之為家,可除了這裡,他再也無處可去。
安平用兩盆肥皂水輪流投洗抹布,把桌椅門窗還有瓷磚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