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臻忽然不想開口回答,反而寧願讓這一刻的沈默,就這樣持續地,永遠地,寂靜下去。畢竟他也還是有些吃驚的:誰能料到,那頭看起來一直都是一隻嚴重自閉症患者的小傻豬,竟然會是這個班裡,第一個發現他變了的人呢。
心頭恍惚滑過一絲奇怪。陳臻微微仰起臉,輕輕眨了眨眼眶:好像是要眨出眼睛裡,那些多餘的日光。沒錯,此刻的嚴迦祈,就是那道流進他眼睛裡的光。
然而這光,卻分明就是一種窺探。有那麼一刻,陳臻覺得自己是被這份窺探給狠狠灼痛了,可他卻不能忽視,這惱人的窺探竟又極其矛盾地,給予了他某種,遙遠的溫暖。
於是,其實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只是因為他,真的難以回答。
陳臻不知道自己究竟發呆了多久,他只記得,在太陽又明顯往西斜下了一個窄小的弧度之後,他終於恍然回神般地垂下了眼眸,然後,轉身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
好好笑……這是他在看見嚴迦祈之後的第一反應。
那頭豬的表現就好像自己是個劊子手,並且還正在研究到底要怎麼屠宰他似的。不過,在觀察到嚴迦祈臉色慘白,直冒虛汗,甚至就連雙手也都毫無風度地絞在胸前,扭成一團時,陳臻才真正意識到,這家夥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皺皺眉,納悶兒道:“你有這麼怕我?”他是真的納悶兒,畢竟他覺得自己還是勉強算得上一個小君子的啊,他又不罵又不打,他只不過是利用了一個巧妙的時間差,讓班主任老師每一次都成功地為他完成“借刀殺人”的任務而已……沒辦法,誰讓那家夥總是喜歡在課間操的間隙找他麻煩,那麼被他捉弄捉弄也是理所當然的。
嚴迦祈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真的變傻了。他張大嘴巴,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猛地搖了搖頭。
那模樣讓陳臻看得更覺好笑。於是他慢慢走過來,站定在離嚴迦祈只有有兩步之遙的地方,緩緩微笑:“好,那你說說,我怎麼變了。”
那時候的陳臻不會知道,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踏著滿地碎影一路而來時,他和他身後的陽光,都美得彷彿飄蕩的流雲。
於是恐懼漸漸不見了,畢竟美的事物,總是令人心懷虔誠。嚴迦祈很快便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而且他還是,必須得說點兒什麼“嗯,那個……陳臻,”嚴迦祈在結巴幾聲之後,忽然很認真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當然前提是,你得忽略,那其中幾乎弱不可聞的輕微顫抖,“雖然你每天都在笑,可是你其實……很討厭他們是不是?你其實過得一點都不開心,是不是?”
這話雖然用了“是不是”這樣的問句形式,不過這其中的肯定意味,卻是很難否認的。或許嚴小胖這孩子永遠都學不會說話的藝術,因為這話必然不會使當事人聽得很舒服。儘管這其實只是因為他的單純,但大部分人還是會埋怨他的口笨。
他不夠聰明,所以他的腦袋永遠只能告訴他,你就把你想要說的話,都直接說出來吧。就像他幾年前第一次看見陳臻的時候那樣,其實他分明,完全,根本就沒有任何同情或者嘲諷的意思,他只是真的很想很想要那件新奇的防寒服而已!然而悲劇的是,他手中那張晃盪的鈔票,以及他臉上那副興奮到閃光的表情,卻過早地讓對方惱怒誤解了。
而這一次,小小的嚴迦祈似乎還是沒能從那次孤獨的教訓中,學到一丁點東西。果然,陳臻聞言,在短暫的愣怔之後,便立馬神色厭惡地皺了皺眉,眼神譏笑,聲音冷淡:“啊,又自大了不是。”嚴迦祈舉目四顧,不太明白陳臻這句話裡的“自大”,究竟指的是誰。然而此時的教室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只有令人暈眩的陽光大把大把地灑下來,靜悄悄地落在這一片寂靜蒼涼的荒野裡。這是夏天,他知道。可這陽光卻是該死的冷,他更感覺得到。過了很久很久,在嚴迦祈苦苦搜尋無果之後,他像是才終於考慮到那個唯一的可能性一般,臉色陡然一變。他僵直地轉過臉,細細盯著陳臻的臉看,然而那些跳動的光影卻讓他越看越感到茫然。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懂了,但他卻又不太敢,或者說是不太願意去深究答案。所以他只是安靜地眨了眨眼,然後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安靜地,去等待。他看到陳臻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眉,然後低下頭,輕笑著往右別過了一小半張臉。儘管那半張臉上明明白白寫滿了對他的譏嘲,可是那張鍍光的側顏卻仍然讓嚴迦祈感覺到某種毀滅般的驚豔。“自大傲慢粗魯無禮……我討厭他們,我更討厭你。”
當陳臻結束這段刻薄的評語時,嚴迦祈只聽到自己的喉嚨裡,又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