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處只剩下兩個漆黑的血洞,更可怕的是,他還活著,並且依舊清醒的知道此刻在自己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馮參謀走上前去,點燃一支香菸,邊吞雲吐霧便饒有趣味的細細觀摩著那具淌血的人體,就好似在欣賞一塊巨型的人體雕塑。
石頭這才發現,師父已經雙腿發軟,抖得像篩糠,渾身上下佈滿豆大的汗珠,胸脯劇烈起伏著,發出一聲聲乾嘔。他不動聲色的託了一下師父的後腰,扶了他一把。並非他遲鈍,不知道害怕,他只是清楚的明白,害怕無濟於事,該來的始終會來,表現得越害怕只會越遂了那些人的心願。只是可憐師父活了四十多年,卻沒能參透這個道理。
戲劇似乎愈來愈精彩,直到他感覺到自己被推上了主角的位置登場,被一群膀大腰圓計程車兵剝光了衣褲按在地上,他才感覺到一直冷靜的頭腦中有什麼炸裂開。
“轟”的那麼一下,但也僅僅是那麼一下,便恢復平靜。他茫然的從人群縫隙中望了那個叼著菸捲的男人一眼,便閉上眼睛。
今日若能活命,他日必定不會放過你!這份屈辱,我會讓你用命來償還的。石頭悄然對自己說。
五六雙粗糙的大手從少年纖細瘦弱的腰肢遊移到雪白流暢的臀部,士兵們說著淫/亂的笑話,各自解了褲帶。
張德泉崩潰了,他跪了下去,一路用膝蓋行走到馮參謀跟前時已是老淚縱橫。
“軍爺,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孩子,不然他以後還怎麼做人!”
“軍爺,小人就這麼一個徒弟,他就是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命啊軍爺!”
“軍爺,我說,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知道!張勝正是我曾祖父,軍爺求您放過他吧!”
一個無聲的手勢,士兵們便四散而去,石頭咬著唇,冷眼看著馮參謀,面板上還殘留著令人噁心的觸感,他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穿上自己的尊嚴。
馮參謀臉上的陰雲散去,他一手支著下巴,笑著對張德泉說道:“這就對了嘛,為了你的寶貝徒弟,老老實實跟我合作,我保證不會動他一根汗毛!”
石頭當天就被放了出去,他明白,師父以招供一切為代價,換取了他的人生。
他還記得那個面色陰沉的馮參謀最後在他耳邊交代的幾句話,他突然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監獄外面的豔陽明晃晃的,在自己腳下照出濃重的陰影,直到走出去很遠,少年突然轉身,朝著監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那一天,少年在心中埋下了一顆小小的仇恨的種子。
有一種恩情,無以為報。
有一種復仇,飛蛾撲火。
夜幕降臨,蘇皖交界處一片一望無垠的玉米地,曝曬了一天的玉米稈子在絲絲涼風的吹拂下變成一片一浪高過一浪的墨綠色的海,嫩玉米的馥郁香氣在其間蒸騰。
元清河緩緩吐出一口煙氣,他像死過一次又重生一樣,只覺得渾身上下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輕鬆舒爽。抬眼瞧著還在暈迷之中的石誠,發出一聲冷哼。
他破棺而出的時候,順手把他給拖了出來,撂下兩個目瞪口呆的竊屍賊揚長而去。性命攸關的時刻,毒癮彷彿也成為了力量,元清河扛著昏迷不醒的石誠狂奔了很久,及至走到了這片密不透風的玉米地深處。
石誠一直臉色慘白,很不安穩,眉毛糾結在一處,額頭上沁滿冷汗。元清河吞雲吐霧的瞧著他那副樣子,心裡暗暗罵了一聲廢物。不多時,他卻愣怔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一顆光亮的水滴緩緩的自那人眼角滑落,無聲的跌進玉米地裡。
石誠睜開眼的時候,頭頂是一片被玉米的長葉子遮蔽的藍黑色夜空,眼前似乎模糊著一層水汽,他抬手蓋住眼,卻摸到了一手的淚水。整個世界仍在旋轉,夜空中的繁星此刻看起來頗有斗轉星移的感覺。
又夢到很久以前的事情,被無奈與傷感的情緒淹沒。石誠苦笑了一下,甦醒前的意識停留在那個憋悶黑暗的棺材裡。
他使勁眨了兩下眼睛,視線仍是渙散的,頭腦瞬間一片清明,猛然坐起身。劇烈的眩暈讓他捂著嘴陣陣乾嘔,斗轉星移的感覺愈發的劇烈,四周的光景如同混沌的夢境,走馬燈似的旋轉得厲害。
在看到那盞搖曳著橘黃色火光的小煙燈時,石誠才稍稍放鬆下來。元清河盤腿坐在煙燈前,半眯著眼睛,自顧自的吞雲吐霧。看起來他是吸足了大煙了,氣色顯得很好,小煙燈暖融融的光照得他表情都是柔和的,一點也不像受了槍傷的人。倒是石誠,一直在眩暈,臉色蒼白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