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訂親了嗎?你以後會成親嗎?”
允誠稍稍有些詫異,回神想一想,便明白了。
“是啊,”他說,“很早就訂了。”
練離的神情黯淡下來,低著頭說,“哦。”
允誠心裡暗笑,伸出手指在他的下巴上一撓,道,“連聘禮都早下了。你想不想看看?”
練離拼命地睜大眼,才能阻止那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半天才說,“必都是些好東西。不看也罷。”
允誠道,“不行,你得看看。”
練離委屈極了,氣鼓鼓地扭過頭去,“不要看。”
允誠搬過他的腦袋,小手指點住他額間那粒胭紅的痣,慢慢地說,“小鷗,小鷗,你真的都不記得了麼?”
練離刷地抬起眼來,驚訝地看著允誠近在咫尺的臉,看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是……小哥哥?”
允誠溫和地道,“是我。”
練離笑起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可是……你變得可真……真多啊。”
幼年時的薛允誠,住在父親在天宮那龐大的宮殿裡,那個時候,連最小的哥哥都派去了地府,只剩下他一個孩子,很快他也要去地府了,父親不許他再粘著母親,把他放到遠遠的一個小偏殿裡住著,只有兩三仙僕,每天除了去天宮的子弟學堂裡唸書,就是呆在殿裡修煉。
一日,薛允誠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小花園裡發呆,空中突然有一聲悲鳴,然後,一線白光裡,恍忽有什麼東西墜落了下來,允誠跑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小鷗鷺,窩在草叢裡,瑟瑟發著抖。
允誠把它抱起來才發現,它的翅膀被一支箭刺穿了。允誠用極好的仙藥給它治傷,那小鷺痛得翅膀蔌蔌地發抖,長長的脖頸柔柔乖乖地依著允誠的臂膀,很讓人憐惜的樣子。下一刻,它的傷口便癒合了,它高興地展開了翅,圍著允誠跳過來跳過去。
允誠知道這是隻快要化成人形的鷺,快樂地抱住它說,“你是要修成人形了,跟我做個伴兒吧。”
那隻鷺修長的脖子輕輕地點點。
後來,天天允誠一下學,這隻小歐鷺果然飛過來陪著它,允誠會用最好的點心喂他,小歐鷺晚間便睡在允誠的床邊。
再有天界半個月的功夫,小歐鷺就會幻化成人形了。允誠卻在這個時候,被爹派到了地府。
臨走前一晚,小歐又來了。
允誠紅著眼對他說,“我不能看到你化成人的樣了子。可是小歐,你願意以後一輩子都跟我在一起嗎?如果你願意,以後我會回來接你走的。你願還是不願。”
小歐過來窩在允誠的懷裡,眼睛裡居然聚滿了淚。
允誠道,“那麼你是願意的了?”轉念又一想,“可是,你化成人形後我不認識你了怎麼辦?”
允誠想一想,伸出小手指點中小歐鷺的眉間,“我的五哥哥要成親了,昨天下了聘禮,我也給你下個聘禮吧,以後見到了也能一下認出來,咱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手指移開處,小歐鷺的眉間多了一粒胭脂紅的痣。
練離拉住允誠的手,“原來你早就認出我來了嗎?”
允誠微笑起來,點點頭。
練離嘟起嘴道,“那你不早告訴我。”
允誠說,“現在我是木板臉。也許你不想跟我一起了。”
練離窩進他的懷裡,“你是木板臉啊。可是我還是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允誠摸摸他的頭,說,“你可比小時候淘多了。”
正待再說什麼,那小孩兒突然抬起頭,腦袋正正與允誠的下巴重重磕在一處,兩人都哎喲一聲。
允誠扶著下巴說,“一驚一詐,又幹嘛?”
練離跪坐在床上,道,“你說的定的親,就是……”他反手指向自己的鼻尖,“我?”
允誠:
“那還有誰?”
在他額上彈一指又道,“難道你是冒牌貨?”
練離躺下來枕著他的膝道,長長嘆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說,“才不是。嗯……人間的人怎麼說來著?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允誠摸摸練離的頭髮,額間有微微的汗意,額髮有一點點溼,粘在他手指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練離時,那個孩子跪在幽暗廣闊的大殿上,清朗的聲音,抱怨著行頭的難看。話語間上揚的尾音,是笑的餘聲,彷彿還在耳邊似的,然後,他做了個鬼臉,以為沒有人看見,小小的得意。過去這麼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