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4)

羅森漢的觀點引發美國許多精神病醫生的全力反駁,他們要捍衛精神醫學作為一門科學的地位。這些論點儘管還有待商榷,但卻不掩其睿智慧黠:多數醫生不會先懷疑前來求診的病人在說謊,因此病人若故意誤導,也可能造成誤診。研究者可以安排病人對醫生謊稱有心肌梗塞的病史。儘管其心電圖並無異常,但也無法保證心臟沒有問題,因此醫生可能會根據病人自述的病史,給予相關治療。這種情形確實可能發生,但若以此來論證病人沒有病,認為診斷結果不可信,並認為有病沒病只是醫生個人的認定,那麼這樣推論就太可笑了。

邊緣性人格是寶藍色的彈球

這些假病人在醫院的舉動並不正常。正常人會直接走到護士站,告訴醫護人員:“我是個正常人,我想測試自己能否假裝言行異常,騙過醫生。我辦到了,醫生甚至要我住院治療。但我現在想出院了。”我個人偏好這個假設:如果我喝下1升血,沒讓任何人知道。然後再隨便走進一家醫院急診室,吐出滿口鮮血。醫護人員的反應可想而知。他們若診斷我是消化道潰瘍,且予以治療,而我卻以此來斷言醫學無法正確診斷病人有沒有消化道潰瘍,這恐怕難以令人信服。

專攻心理分析的精神病醫生斯皮策,任職於哥倫比亞大學生物計量學中心,他應該是最痛恨這項實驗的人。他嘔心瀝血寫了兩篇論文,洋洋灑灑30多頁,條理嚴謹,論據充分,全力駁斥羅森漢的研究結果。我曾打電話給斯皮策。他在電話裡問我:“你看過那兩篇批駁羅森漢的論文嗎?寫得還不錯吧?”

斯皮策的論文都在捍衛精神病學的專業地位,證明診斷治療程式確實符合科學規範。他對我說:“我相信精神病學的醫療模式。”換言之,他相信精神疾病本質上與肺病、肝病無異,它們都是人體組織的病變,有朝一日必能從腦部組織與神經突觸的作用來解釋精神疾病。斯皮策在論文中這樣回應:“結果是什麼?照羅森漢所言,所有病人都因‘病情改善’而獲准出院。‘病情改善’的定義很明確,就是沒有病徵。也就是說,所有精神病醫生都看出來了,這些假病人‘神智正常’。”

斯皮策隨即舉例論證精神病學具有充分的信度(credibility),足以定位為一門醫學專科。我逐一閱讀斯皮策在羅森漢發表實驗結果後所寫的論文與信件,→¤炫··書·¤·網←感覺自己好像鐘擺一樣來回擺盪,無所適從。羅森漢的研究確有欠缺。假如我喝下1升的血,且在急診室假裝吐血……,這個例子能夠證明,精神醫學與其他醫學專科本質上並無不同;不過,且慢,假裝吐血應不至於留院治療52天。再者,吐血的場景多麼震撼逼真,而聽到砰、砰、砰的聲音,哪能與其相提並論!思緒來回拉鋸,正常、異常,有效、無效。我夾在兩邊,不知如何取捨。

1976年,羅森漢發表實驗結果後的第二年,“我”成為了病人。這不是演戲。當時14歲的我因為過度抑鬱,住進了美國東岸一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除了幻覺,其他該出現的症狀我都有。我熱愛戲劇,時常幻想自己是像伍爾夫(Virginia Woolf)般的文壇新星。然而我不完全是在幻想。我把精神病院稱為“箱子”,我在這裡看到一些奇特的事物:玻璃圍起的護士站,穿條紋制服的人推著金屬推車,躁狂症發作的病人汗流浹背,有位女病人脖子套著繩索,陳屍浴室。我還看到很多事,都不是醫生想象得到的。

對我而言,精神疾病就是切身現實。我們病人習慣聚在日間活動室,那裡煙霧瀰漫,簡直就像紗線編成的簾幕。我們像小孩交換彈球一樣,討論醫生的診斷結果,比如“邊緣性人格”(borderline)是寶藍色的彈球,“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是硃紅加一抹白,“抑鬱症”(depression)是暗沉的灰綠色,渾濁如死魚眼,不怎麼受尊敬。自殺過一次,根本不算什麼,3次才能讓你有點分量,任何瘋狂事做上10次,你就會被奉若神明。

精神病院內

我們像監獄囚犯那樣興致勃勃地討論醫生給的標籤及治療,並設想怎麼騙過醫護人員。有時候甚至分不清我們究竟是先生病才被貼標籤,還是因為被貼標籤後才變成這樣的。我是進了醫院才被貼上抑鬱症的標籤的,就像在醫院裡感染葡萄球菌的病人。至於有人認為,參與實驗的假病人的行為舉止不是常人的正常行為,我倒認為他們應該是在故意配合實驗,這種心態便與常人無異。

當時醫院裡有位名叫莎拉的女孩,甜美可愛,就讀於著名私立學院,溫馴文靜,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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