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酒碗,“幹!”
這是孟秋北蒐羅的數十壇老齊酒,入口的時候彷彿帶了國仇家恨,一張張憤懣的臉上落下了悲傷的淚水。
“走吧!”
田晉南身先士卒,寂靜的即墨城中忽然響起一陣不輕不重越來越急的鳴金聲,在開啟城牆洞的一瞬間,天地像是陷入了火海,無數頭精壯的頭頂尖刀尾部帶火的健牛衝著燕人的軍營直奔而去,轟轟然似踏在一張大鼓上,震得大地不斷顫動著。
在奔湧的人群中,田晉南一襲紅色軟甲衝在最前方。
秋北,若是活得下去,我便去尋你,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火牛襲來,騎劫戰死,十萬大軍瓦解於彈指之間,匆忙扔下六萬餘具屍體,潰逃至遍野。
田晉南攬住馬頭,獨立山巔,天明後巡視著慘烈的戰場,對身後的大軍舉起右手,冷冷地道:“追擊。”
月餘,成兵數十萬,奪七十餘城。
兩月後,齊國光復。
……
孟秋北斜斜靠在榻上,看呂吉安義正言辭地訓斥自己,自嘆道:世上如此窩囊的主東,大概唯有孟秋北了。
“主東本是一代鉅商,如今何必寄人籬下,呂吉安雖不才,但願追隨主東左右,列國商事根基尚在,只要一年時間就可東山再起……”
孟秋北飲了一爵趙酒,清冽非常,大熱天的神清氣爽了許多。
“吉安,我不是個胸有大志的人,當商人實在太辛苦了。”孟秋北閒閒散散地道:“你也知道的,商人嘛,趨利嘛,即墨六年,我花了多少錢啊,現在也要收些利錢不是?安平君好吃好喝地供著我,我幹嘛非要辛苦奔波?”
呂吉安面色數變,手微微顫抖著,表情悲苦,心有不甘,孟秋北瞧著他太難過,推了下小案上的酒爵,“大熱天的,說這些沉重的話……”呂吉安一拂袖,酒爵落了地,他聲嘶力竭地喊起來:“主東,為什麼……我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為什麼從不曾正眼看我?”
孟秋北肅然,“我看了,我一直都是用正眼看你的。”
……
“主東,你是愛慕田晉南的才華嗎?”
“主東,你是貪圖他的爵位嗎?”
“主東,我一定會把你奪回來的,他的一切都是齊王給予的,我要摧垮他……”
“主東,從今起,你會看到一個改頭換面的呂吉安,你會永遠記住我的。”
呂吉安走了,孟秋北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田晉南自齊國復國後被封為安平君,開府理事,每日裡忙得連軸轉,孟秋北則閒適,只負責醉生夢死。
“孟先生睡下了嗎?”田晉南一邊解開披風一邊問。
“沒呢,今天呂先生來拜會,走了之後先生心情就一直不好,已飲過三壇但毫無醉意。”
田晉南心中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不痛,但有些酸。
說了幾次了,別沒事跟呂吉安混在一起。——田晉南悶悶不樂地轉到孟秋北院前,只聽有琴聲,淙淙流淌,暗含失落。
噌,絃斷了。
“外頭的聽客可以進來了。”孟秋北含含糊糊地說。
田晉南推門而入,偌大的空殿,也不知燃蠟,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呂吉安走了。”
“你很傷心?”田晉南挑眉。
“我只嘆……”孟秋北頓了頓,“有人視若明珠,有人視若舊履……”
田晉南的手在黑暗中緩了緩,最終還是將孟秋北攬在了懷裡,一股子刺鼻的酒味,雖然喝得瘋瘋傻傻,眼兒卻亮,像燃著野火。
“田晉南。”
“嗯?”
“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
“我想去安平城住一陣子。”
“也好。”
“也許不回來?”
“隨你。”
“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
為什麼會這樣呢?即墨六年的分離中,心都貼在一處,誰知道他當了相國,一切都變了,不再是臨淄的小吏,權勢果真是令人沉淪的好東西。
開府理事一年有餘,見到他的日子,伸手都數的過來。孟秋北自嘲地笑了下,自己究竟還是個男人,不是他圈養的金雀。
本想著威脅要離開他,貪戀的不過是那一絲挽留,誰知竟然連一絲挽留都沒有。
“陳城的根基都還在,你去安平我若不在,便去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