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層最是富貴,出入的多是各地有頭有臉的商人,因此佈置的守衛也特別多。那位置極佳的看臺,便是為這樣的人準備的。
人與人之間,三六九等,幾把碎銀子就能區分開來。
陵越四處掃視了一番,並無甚異常。
他三千紅塵入眼,權當是別樣的修心。
此時高臺底下的席位上已坐滿了人,沒機會落座的都擠擠挨挨地站著,還有大量的人繞過山水屏風從外面湧進來。人們愛往熱鬧的地方扎堆,花滿樓不僅是江都有名的風月地,更是最大的交誼場所。陵越一眼看去,還尋常人家的女子也過了來,可見此地物阜民豐,風氣開放,乃其他地域所不能及。
那西側玉臺上又一聲鐘磬,熟悉流程的人已經開始起鬨,一位嫋娜女子從後席上前走到高臺中央,杏眼彎眉,額頭貼著梅花花鈿,她盈盈行了個萬福,聲音清婉:“花滿樓琴娘拜見諸位,今日瓊華宴得四方來賀,實乃花滿樓之幸,願諸君杯籌盡興,納萬千福喜!”
臺下有人叫好,她又說了幾句,便款款下去了,陵越之前看過宴席安排,便知道這瓊華會算是正式開始了。幾位輕紗曼妙的女子上了高臺,雲鬢櫻桃口,一曲舞驚鴻,暖場暖的好,也能窺出幾分風範,花滿樓這樣的級別,應當算得上是大家。
精緻漂亮的八角宮燈一排排垂掛,將那一方高臺映襯得明亮耀目,歌舞聲不絕於耳,西側玉臺上的樂師又奏起復雜曲目,而東側玉臺上依舊沒什麼動靜。
陵越閉目,萬千嘈雜過耳,隱隱約約能分辨出一兩句議論猜測。
——“東臺上怎麼還沒人來?”
——“喲,你不知道?頭一回來吧!花滿樓每年瓊華會都要延請一位善奏的貴賓上東臺演出,能坐在那兒的,都是絲竹道上了不得的人物!去年請動了京城教坊的玉老闆,今年還不知道是誰呢!”
——“你說紅衣坊的那個玉老闆?我可聽說那玉老闆脾氣傲得很……”
——“嗐,瞧你傻的,花滿樓什麼地方,請他來,他還求之不得!本就是互相幫著捧人捧場的關係……”
——“聽說了嗎,今天來的,好像不是教坊裡的名角。”
——“啊!你哪兒來的訊息?”
——“我是聽翠眉兒說的,那人好像是琴老闆的故交,不久前還來過江都……”
……
饒是陵越心境淡泊,也被撩起了幾分好奇。他掃向後席,那邊多是花滿樓的紅妝女子,還有待上場的舞者歌者,中間一道小門,黃衫翠袖進進出出,鶯歌燕語,容色如亂花入眼。
由來世俗風塵客,枉與他人作笑談。
站得久了有些乏味,他移步繞著迴廊走了走,這時候還有不好歌舞的人待在二樓的包間內,擲色子聲、下注聲不絕於耳,欄杆邊也站著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向樓下看,玩鬧一番又進去了,人人臉上都是飽受感染的歡愉神色。
他刻意走靠邊的位置,因為霄河劍提在手裡太過顯眼,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看到和他一樣的臨時僱來的守衛。花滿樓僱守衛的考核特別嚴格,所以佣金相對的也很多。
走到西南面拐角的時候,邊上的房間裡罵罵咧咧地出來一個人,是個穿著掐牙錦緞背心的胖子,走路臉沒到肚子先上前,那胖子手裡拿著一個琥珀的鼻菸壺,拇指上套著枚鷹頭的銀戒,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氣,也沒注意到他,低著頭便走過去了。
陵越抬頭一看,那房間裝飾很低調,也沒什麼特別的牌子,這種地方,便是那種只有極少部分人才會進去的拍賣場所。每一件寶物出手,都是天價的買賣。
他駐足了片刻,便離開了。走到一半,樓下忽地起了一陣異樣的騷動。他扶著欄杆眯眼看去,對面的後席上,有一人從那道小門裡抱琴而出。
他也曾見過那道抱琴的身影,不過當時是背影。
美人君子,如珠如玉。
他的手在欄杆上漸漸扣緊。
歐陽少恭一襲長衣廣袖,不是平日裡穿的那件杏黃衫子,而是白底金邊,印著淺黃盤花紋,整個人看起來比往常更加的溫潤俊雅。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貴氣,舉手投足皆恰到好處,站在一群人當中,很是惹眼。
不過斯人今晚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尋常,他的衣著相對較素淨,但一副如畫眉目在輝煌燈火映照下顯得極豔麗,桃花眼眸色散漫,波光流轉,眼神很輕,笑容很淡,處處透著一點事不關己的懶。
整個大堂的氣氛隨著他一步步登上東邊玉臺而愈發地熱烈,人們紛紛議論這個乍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