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和普通的信仰相反,唯物主義甚少是一個把宇宙問題推到他的邏輯結論的思想家的立足點,毋寧是一個當事情開始顯得奇怪、不熟識或混亂的時候,在臨近邊界的地方止步之人的立足點。因為一百個說“我不能知道神”的唯物主義者中,大抵只有一個斷然地說“沒有神”,而他是勇敢的。
事實上在第一類與第三類之間,大體說來,拜偶像者較唯物主義者近乎真理。野蠻的萬物皆神主義者相信每一株樹都是一個靈(則指到處充滿它自己的感情和能力),這是比較那個只關心觀察所得的正確事實表,及那些不問促成那株樹的最後原因的唯物主義者更近乎事實。對於一個愚蠢的唯物主義者,那株樹只是一根有厚皮的棕色樹幹。把根插到土裡去吸收下面的養料,而張開它的枝在空中呼吸空氣。他把自己造成一個記載樹生長的事實。及試圖瞭解影響樹在花、種、樹的迴圈中,或春、夏、秋、冬的迴圈中,生長或再繁殖的物理化學過程的紀錄者或一本書。一個知道到今天已經發現的一切關於樹的事實的植物學家,是一個好植物學家。但如果他以真正明白這一切現象背後的理由為滿足。他必是一個淺薄的科學書記及記帳員。你不能不認為這樣的一個人缺乏才智。這樣的植物學家當然大多數不是缺乏才智;他們有他私下對第一原因的看法,而且有許多相信上帝。當國際植物學家代表會開會的時候,它的會員顯然只像一個科學的書記及記帳員大會一樣集合,對正確的資料如數家珍,且嚴格地保持在他們能力所及的領域。他們沒有宣告他們對上帝的無知。也沒有宣告他們在試圖找出理由時的失望。
當歐洲知識界的毛病以笛卡兒把宇宙切分為心與物兩個方便的部分開始時,它沒有清楚地說這種演繹的方法也應用於人類生命及人類意識範圍,像應用於自然世界的考查一樣。但趨勢是如此。這種趨勢達到了上帝的“靈”及人的“靈”必須服從笛卡兒方法的程度,它是知識的一部分,但情形剛好相反。人的注意由精神的轉移到物質的,而精神的逐漸和超自然的相聯合且被貶斥。如我們所知,這種趨勢終於逐漸變成十九世紀的唯物主義。上帝及道德價值在這個世紀中確定地失勢。但充分的後果還未出現,因為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仍然完整。女孩們仍命名為“信仰”及“忍耐”。但尼生爵士仍然歌唱,“藍童”(一張名畫)的優美仍未為藝術家所鄙視。前拉斐爾派的分子表面上是“靈性的”,而羅斯金實際地“宣講”真、善、美,喀萊爾仍雷鳴著人類精神的偉大。維多利亞皇室仍未崩潰,而人們仍未被失望之骨所鯁。最後在一千九百年左右寫了一本書談及失望在來臨中及世紀末的犬儒主義的,是麥克思·諾多。
跟著二十世紀的進步。這種趨勢逐漸形成道德的犬儒主義之一。人性的優美及光明已經過去。任何談及優美與光明的人,現在聽來是可憐的老樣式。除了藝術家之外,任何人都可以看見女人大腿的美;任何人若不讚賞畢加索畫裡挺著大肚子和笨重大腿的懷孕婦人,就是毫無希望的反天才的無知者。於是毀滅的時代來了,畢加索用像一個把鐘錶拆開,把輪子、指標、螺旋釘及彈簧拋棄在他面前的頑皮孩子的歡欣心情,分切那個物質的世界,而稱它為“內視”。斯特拉文斯基嘲笑和諧,斯坦因破壞文法,康明斯破壞標點符號,而特里破壞心智健全。每一個人都撕破一些東西,而用這樣做來接受群眾的喝采。它是一個“勇敢的”新世界和對“勇敢”一字的側重。什麼東西被毀滅並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撕破,因為只有藉撕破,人類才能表示他的“進步”。這些人是我們的領導者,是我們知識分子的精華,我們精神的先鋒。藝術家及作者如果想成烏進步的,便要著意找尋可以著手而尚未為別人所毀壞的東西來毀壞。我想發明一種用像變形蟲的汙點來蓋滿畫布的新藝術派,但一個美國人已經偷去了我的鏡頭,新近用同樣型式的晝來暗示一個原子的世界,在巴黎大吹大擂。有一天將會有某些詩人發明一些詩句,顛倒放置其中的字母,想到一種幸好康明斯尚未有的形式。而那些附從者當然不會找不出話或公式來暗示這些顛倒的字母靈性上的意義。我可以為這一派想一個名字——超語意學派——意即一個字的功能,不是表達感覺,而是表達超感覺。
佛洛伊德在一般的破壞中扮演一個奇怪的角色。他把圖書館設在廁所裡面,而可以分析關於人的許多事情。現在任何這樣做的人,都不能不盡量接近關於人的某些生物學的事實。佛洛伊德有某些事情要說,而他仍必須創造他自己的語言。他發現“靈魂”一字被濫用,而非常聰明地用“精神”一字來代替。於是他進而談及本能的衝動、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