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來到蒼木的屋子,她卻沒有聽到蒼木的聲音,她抓到一個孩子,問:“蒼木小王呢?”
“小王在馬廄。”
朝雲將軍的馬廄極大,足有數十匹高頭駿馬,十七本在草原流浪過,對這些牲畜有著天生的親近。她一路走過去,馬兒們紛紛向她唏律律長嘶,如夾道歡迎一般。
夕陽下,飛雪的白色身軀,宛如流雲美玉。
蒼木正拿著一個毛刷在仔細清理著飛雪的鬃毛,聽到馬嘶,抬頭看到十七過來,便停下了手。他如今身高腿長,肩背寬厚,如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
十七控制住自己上去摟住他的心思。
走到一匹褐色的馬匹前,輕輕撫摸潮潤的馬鼻,聞著乾草、馬匹與皮革韁轡揉雜在一起的味道,那讓她想起無拘無束的大草原。
她輕輕跳在柵欄上,對蒼木道:“你繼續洗吧。”
“也快好了。”蒼木將馬刷在木桶中清洗了數下,擱到一邊:“找我有事?”
沒事不能找嗎?十七道:“今日累著你了。”她特意說起了羌零話,那是她美好的記憶。
蒼木看了看她,以中原話回道:“沒什麼,明日我一定不能輸。”他彎下腰,低頭檢查飛雪的馬蹄鐵,一人一馬,如在扎休措湖畔一般健美矯捷。
十七看著這熟悉的場景:“我們……我們贏了以後……”一起回草原,做一對普通的牧民夫妻,天長地久地與雪山草原為伴,好嗎?
她問他:“贏了以後,你打算如何?”
“贏了以後……”蒼木看了看四周,淺淺一笑,這裡哪裡是談論機密之處。
繼續用中原話說,“這些日子在南朝,我看到此處法令嚴明,政律嚴謹,若羌零部落也能略得一些皮毛,想來就不必有如今的混亂。先前統領三萬人的部落,如今我手中有十來萬人了,略有兵燹天禍,時常餓殍滿地無可收拾。”
他放下飛雪的馬蹄,望著漸漸淡去的暮色:“我問過此處的官員,他們黃水也時常決堤。動輒數萬人,乃至數十萬人流離失所,可是他們府州有糧倉,皇上會派巡撫賑災,聽起來就是有條不紊的。我希望回去以後,改變一些羌零人的生活習慣與部落舊習,設定一些各司其職的官員,讓他們也能儘量規避天災,減少人禍。”
十七也以中原話回他:“蒼木,我問你一句話,你能否以實相對?”
蒼木低頭:“十七,這裡……不是說話之處。”
十七心中驀然一痛:太陽神一般明澈快樂的少年,說話也學會了看人看時機。
十七躍下柵欄,一把拉住他的手,自己先跳上飛雪的馬背,回頭將他一把拖上來:“我給你找一個說話之處!”
馬韁一抖,飛雪長鳴一聲,載著他們衝出將軍府,向暮色茫然的山中飛奔而去。
山中的風光依然是松濤如海,趙十七卻已視而不見。
她似乎已經回到瞭如風一般的草原,可以與心愛之人共乘一騎,在草尖花香之中盡情歡樂。
不知疾馳了多久,蒼木自她的手中一把奪過韁繩:“十七,前面是斷崖!”
十七果然看到一帶青嶂,如匹練般的瀑布,從天而下,阻斷了她的去路。飛雪高高抬起前腿,似要將他們兩人都掀下馬背。
白馬鬃毛揚飆,十七大叫:“蒼木,你要不要做羌零王!”
山水合鳴,空谷迴響,天地玄黃在她耳邊奏響著那首遠去的遙遠牧歌。
蒼木沒有回答。
他低下頭,深深摟住十七,將吻印在她的發頂。
淚水褪盡,十七才發現,自己和蒼木,正在前日與夏泠一起雨中談話的地方。
行至路盡頭,可效古人一哭。
她彷彿聽到了那荒煙蔓草間痛快的一哭。
淚水再次滾滾而下,當青嶂掩蓋在紅塵之中時,她似乎又看到了夏泠淡淡的笑。
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他還給過她另一個暗示:羯庫有了棘手之事,還要找夏泠來解決。過去是如此,現在麼,自然依然如此……
回到朝雲將軍府的時候,夜上繁星。
十七推開守門的千尋,垂著頭再次走至夏泠的床邊:“夏公子,你是做什麼的,我從來沒有關注過。可我知道你不會是個無所事事的清閒之人。我能否在你手下做事,換蒼木的平安?”
第十八章 紀子
一彎明月照九州,有人憂愁有人歡。
皇上今夜宿在蒼鬱山的行宮中,以便明日一早乘著清輝擺駕三寶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