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論雙方間斡旋的宮琛望了他一眼,垂下眸。
忽然,門外閃進數個人影。群臣一時靜默下來,齊刷刷地盯著門邊堆砌起來的紅木箱。
極少現身於人前的隱衛們半跪下行禮。
帝無極掃視著他們,仍然不語。
隱衛們早已習慣主子的沉默,站起身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殿下,這是——”離門最近的臣子回過首。
帝無極輕輕彈指,無形的內力擊碎了箱子。眾人瞠大雙目,一時間無不覺得砌得齊齊整整的銀錠金錠有些晃眼。
宮琛彎起唇,笑道:“不知殿下這些餉銀是自何處徵得的?微臣和眾位大人馬不停蹄,跑遍了京城,也不過得了十日之數。”
“殿下,一夜之間便……”
帝無極揚起眉。難不成他們以為他派人盜了國庫?他豈會做這等輕易落人話柄的事?“有友人捐募,又何需徵用?”
說者平平淡淡,看似毫不在意,聽者卻無不雙眼一亮,精神振奮了許多。
“殿下的友人,是池陽太子殿下麼?”
“能‘捐募’多少?”
“可還有‘友人’募些大夫?疫病氾濫,京外流民撐不了太久。”
帝無極恍若沒聽見這些話一般,接著道:“還有些糧草,約莫已經運到營中了。這些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宮琛,你挑些人到欽州和泗州,將剩下的糧餉都運來。事情緊急,你挑多少人都無妨。”
宮琛頷首道:“微臣得令。不過,殿下——”他的視線轉向對面。
眾臣似乎也明白過來,座間頓時悄然無聲。
作為雲王府書房的湖中小榭構造簡單之極,前後不過兩進,且僅僅以一座玉屏風隔開。外進便是議政之處,裡進則擺滿了書和各地呈來的文書,是雲王獨自思索的所在。但,即便成了書房,小榭卻從未改建過。四面的窗戶和門總是敞開著,由裡到外,通通透透。
據民間傳聞,此湖心小榭不過是迷惑對手罷了,雲王府真正的書房應是在雲王殿下的寢殿內。只因為,但凡有些考慮的人便不會將一間外面看來擺設都清清楚楚的小榭當作重地。不然,如此不設防的重地,實在太危險。
此時,西面門前的廊柱旁便倚著一個人。自清晨議事伊始,他就被迫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屋內所商談的要事。不過,他顯然並沒有參與的興致,坐在陰影裡,一手拿著書,一手搖著竹扇,自在之極。
“殿下,日頭毒,還是請桓王殿下進來坐坐罷。”
帝無極輕輕一笑:“別忘了,他是溪豫皇族,不能干涉獻辰之事。”他倒覺得正合適。若醉也牽進紛爭中來,無疑給了對方極佳的藉口,也會帶給他更多危險。
眾人怔了怔。雲王殿下從不會在臣下們跟前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自然,他們也明白,殿下只為門外那位破例。
宮琛打破了異常的沉寂,道:“殿下,四公子可是先去了汝王別府赴宴。如今也不過應邀來了一趟雲王府,見見故人而已。既然是故交,殿下大可引見臣等。”
“殿下,微臣仰慕洛四公子多年,請殿下引見。”
“殿下!”
帝無極心中暗歎,看向那人的背影。
閒適地搖著扇子,翻著書頁,洛自醉渾然不知身後數道殷切目光中的含義。倘若知道他們的願望,他恐怕也只能苦笑了。畢竟,他頂著的仍然是“洛四公子”的名號,而被稱為“才絕天下”的洛四公子絕不是他這模樣。
“請殿下引見!”眾臣齊聲道,懇懇切切地向著自家主子叩首。
帝無極有些無奈,起身慢慢地走到洛自醉身後。
洛自醉合上扇子,抬起首,笑望著他:“完了麼?”
帝無極搖搖頭:“口渴了麼?”
“冰水便可。”
“進來罷。”
洛自醉的視線越過門扉,諸位大人都一臉不自然地偏過了臉,分明是在刻意迴避。他也不在意其中的緣由,微微一笑:“諸位,打擾了。”
沒有半分猶豫,洛自醉便在帝無極身側坐下了。帝無極向他介紹眾人的名字,他一面笑一面頷首,清清淺淺,疏離卻不冷淡。
群臣難掩興奮之色,但同時也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神情。於是,他們聰明地選擇了暫時保持沉默。
洛自醉接過帝無極遞來的冰水,如同品茶般慢慢啜著。一瞬間炎熱彷彿散盡了,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帝無極望著他,不自禁地,渾身冷冽的氣息都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