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站在溪流之中,幾乎半身已被急漲的溪水淹沒。
他喉頭微動,似是強壓下翻湧氣血。
片刻方開口。
“若我不是身中白水秋風,剛才的那招,已可取你性命。”
周冰瞳孔一睜。
霍錦眯眼,看住周冰神情,眼中射出的美麗光芒,不知是恨是妒。
船孃仰天笑起來。
“狂言不慚!你這些年屢積傷病,內功進境緩滯,想取我性命?除非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霍錦望住名劍神情。
忽然面色一變。
——名劍不是打誑言之人。
他本已做了這樣的打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白水秋風,竟是攔下了他的瘋狂計劃。
霍錦又看一眼周冰。
想來周冰亦得此意,面色蒼白。
卻聽船孃緩緩開口,“肖家‘銷魂鉤’已出,你沒有理由,還認不出我。”
霍錦心中狂跳,幾乎要喊了出來。
望向名劍。
他神色一如既往,幽深無波。
“我只是在想,要如何稱呼你。”
船孃略笑一笑。
她隨手就著雨水,從額際撕下人皮面具。
“就如當年,叫我一聲大嫂,又有何不可?”
中年女子,風韻猶存。
不比先前偽裝的船孃嬌媚。
但五官氣度,一派大家閨秀。
——擅使一手銷魂鉤法的武林世家皖南肖氏,二十年前,曾將幼女肖玉露,嫁給了名劍山莊大少爺名戰為妻。
名劍望住肖玉露真容,片刻之後,卻緩緩搖了搖頭。
“你自稱是王家寡婦,這守的,似乎是王小二之節。”
肖玉露哈哈一笑。
“不錯。我嫁給名戰之前,便已和王小二好了。媒人說你哥哥不能人道,我便不是處女,嫁與他亦無妨。誰料到……”她眼神中滿滿都是恨意與怨毒。“我在名劍山莊時,每逢夜裡,被名戰折磨到受不住慘叫呼救,全莊人都聽得到。但卻無人救我。有一次我被他打成重傷,他只將我送回孃家等死,是王小二在我床前守了七天七夜,蒐集天下靈藥,將我救活。”
肖玉露聲音發顫,不得已略停了停,才道,“我們合謀殺死名戰時,你明明就在門外,可以阻止,卻不推門。等到你哥哥死絕死透,你才走進來,逼我自縊,又將王小二閹割。……好,我不計較。我因緣巧合,為人所救,又加入了鬼面教火門,繼承了天竺武功秘法,可謂是因禍得福。但……我想去尋王小二之時方知,多年過去,你,終究是殺了他。”
名劍垂眸,嘆了口氣。
雨滴順著他的發尖流下來。
一身白衣上,已濺了無數泥濘。
肖玉露呵呵一笑。“真的很巧,二弟。和你有關之人,陸陸續續,聚集在我身邊。錦錦原本可做我的好妯娌,你不要她,她如今是我的得力下屬;陸小七本對名劍山莊忠心耿耿,被你削去一臂,卻盜得了武聖殿的罌粟子;峨眉何恬的女兒,許婚給了名意,卻剛好被我發現她與堂妹的姦情……我倒想看看,如一朵青蓮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劍名莊主,到底心中在乎的是什麼,在意的又是誰?”
一陣微風,將萬葉之上積聚的水滴,淅淅瀝瀝吹了下來,滴滴答答,錯落不堪。
水聲很久很久平息下來之後,才聽名劍開口,語聲遙遠,給人不真實的錯覺。
“……名意雖不是你親生,但你曾視如己出。你下手時,未覺不忍?”
肖玉露蛾眉微挑,露出一個叫人心悸的笑容。
“我記得那年……他親孃忌日。我抱著名意想去上墳,卻見到老爺在那裡。名戰隨後搖著輪椅過來,與老爺爭執。老爺用鞭子打名戰,名戰反抗不得,便持劍欲刺我們母子。後來你來了。”
她幽幽看住名劍。
名劍持劍的手,微微顫抖。
“你那時候很年輕……你抱走了名意,從此之後,你便將他寄養在莊外。而那日,我被名戰捅了二十一劍。沒有一劍在要害,但沒有一劍不是在最疼痛、最隱秘、最令人羞恥不便的地方。……你只救和你有血緣之親的名意。而對無親無故的一個外姓女子,就在你面前受苦,你卻聽之任之,觀望、等待我的死亡……”
霍錦亦未知道這些隱秘。
她聽得忍不住流下淚來。
那種感同身受——如果放棄,生命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