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悟提著飯回來時,剛好撞見了了拎著工具箱離開。
他的招牌式笑容還沒舒展開,便先瞥見了她揉得通紅的眼角。她低著頭,只顧著看臺階,並沒有留意到他,匆匆的一路小跑著上了車。
覺悟往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再轉回頭去看了了時,那輛商務車已經駛入暮色中,消失不見了。
也就過去半個多小時,怎麼談成這樣了?
覺悟看著手裡的飯盒,沉沉地嘆了口氣:虧他還打了兩份飯呢,這下又得自己吃了。
——
了了從碼頭坐上了回洛迦山的輪渡,她有優曇法界的工作證,來回可憑證件享受員工專趟。可她今天卻不想等,她在售票視窗買了乘客票,隨大流一起登上了馬上就能開走的客輪。
客輪的柴油味濃烈的有些嗆鼻,了了從船尾走至船頭,找了一處欄杆靠著。
海水在輪船的引擎反推下,如滾沸的粥,沿著船底的輪廓肆沸著激盪起白色的浪花。
她倚著輪渡的欄杆,望著眼前夕陽沉沒後,被墨藍色邊界線逐漸掩蓋的天空。還未徹底遮蓋嚴實的天幕裡,最遠最遠的海平線上還殘留著一抹最亮的暮光。
可能人在情緒低落時,看到什麼都會聯想到自身。
了了看著那抹掙扎著想要突破黑夜的地光漸漸被夜幕吞沒,彷彿看到自己次次求生又次次被按回泥潭裡的模樣,蒼涼得想掉眼淚。
相比日落,她更喜歡日出。
夜晚一切歸於沉寂,商鋪要關門,鳥禽要歸巢,人類要睡覺。白天的熱鬧一旦到了晚上便會煙消雲散。
而人類的情緒,陰暗的,恐懼的,消極的,都會在無人的角落裡無限滋長。
對於了了來說,夜晚太難熬。只有陽光破開黎明,從地平線上躍出來的那一刻,她才能感覺到安心。就好像嶄新的一天開始,今天之前發生的就都成了過去,厄運會就此遠離,無論什麼都可以重新開始。
可她最近總看到日落,一輪輪沉沒的金烏,像是將她也帶入了無盡之地。
海風吹的她眼睛有些澀,她低頭時,用指尖拭了下眼角。再抬頭時,她回眺了一眼多寶講寺。
講寺樓高,重簷飛瓦,碧綠的琉璃與金色的頂珠在一片古式建築裡格外醒目。
了了看不見偏殿,更看不見佛堂。可這遠遠的一眺,算是為今天的事做了最後的告別。她在輪渡靠岸之後,拎著她的工具箱,從容不迫地離開了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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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河宴受誡的後續,了了沒再關心。他既然犯了戒,在他未退僧籍之前,那都是該受的。只有受過罰,他才能迴歸原位,無人置喙。
了了只慶幸,四方塔的壁畫還需要收尾。這樣,起碼有一塊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地方可供她療傷修養。
沉浸在工作裡時,了了的內心無比寧靜,她的眼裡只有壁畫。這種拋開一切的專注令她久違的想起了了致生剛
去世時,她也曾靠著他留下的文稿,度過初時最難熬的四季日夜。
狀態好的時候,她會開解自己。了致生的離開未必不是好事,起碼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即便她不願意承認,可事實上她確實是那一塊綁在了致生腳上的石頭,拖著他一路沉底,永遠無法浮出水面。
狀態糟糕的時候,她會好奇——如果傷害自己,能否會從疼痛和鮮血裡獲得內心缺失後的平衡與滿足。可她太怕疼了,猶豫了無數次,才在某個夜晚劃開了自己的大腿。
鮮血湧出的剎那,先一步攻擊她的是恐懼,而非疼痛。
她回想自己拿起美工刀之後的每一步,都像是耳邊有惡鬼引誘,它們笑鬧著,用最無所謂的語氣來勾起你心中最陰暗的私念。
她當然知道這是錯的,她甚至懷疑自己生病了。可那一幕留下的刺激足夠震懾,她像是就此幡然醒悟,學會了及時控制自己的情緒。並且因為運用熟練,只要她不去想裴河宴,在佛堂發生的事就像被她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囚籠裡,絲毫影響不到她。
她並不難過這戛然而止的喜歡,裴河宴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得失衡量之下,她肯定優選最輕的代價。
人沒有愛情不僅可以活下去,還能活得很好。可一旦失去了最寶貴的信仰,與死又有何異呢?
所以沒什麼好難過的,了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自己。
——
可眼下還有個亟需解決的問題,她每週四晚至週六都會待在禪居小院和優曇法界,那不就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