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扯痛了,她的嘴巴往兩邊咧開,發出一聲尖叫。牛紅梅說只要你們放手,我說。
那兩隻粗糙的手慢慢鬆開,牛紅梅的頭回到正常的位置,她咧開的嘴皮也恢復了正常。
她說我是妓女我是娼婦,我是流氓我是地痞。我不應該今天早上去找馮奇才,我更不應該跟他那個。那兩隻粗糙的手再次聚攏,拉扯牛紅梅的頭髮。他們要求牛紅梅交待得更詳細一點。牛紅梅說今天早上9點,我的胃痛。胃痛總得找醫生吧?於是我去找馮奇才看病。因為是星期天,門診部只有馮奇才一個人值班。他問我哪裡痛?我說胃痛。他把我叫到門診部的裡間,並拉上了門簾。他把他的手按到我的腹部,問我是這裡痛嗎?我搖搖頭說不是。他的手在我腹部移動了一下。他說是這裡痛嗎?我說不是。他好像是急了,他說這也不痛那也不痛,到底是哪裡痛?我說你再往下按一按。他的手開始慢慢地往下移動,我說再往下一點再往下一點。他手在我的指導下,終於按到了他不應該按到的地方。
後來呢?人群裡發出了質問聲。牛紅梅說後來就那個了。你們是怎麼那個的?有人問道。牛紅梅說那個就那個了,就像你爸和你媽那樣那個。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母親趁亂溜進廚房,拿出一把菜刀,大義凜然地站在牛紅梅身邊。所有的人都懵了,他們不知道母親手裡的菜刀,是拿來砍牛紅梅的或是砍他們的。母親說牛紅梅,現在我來問你。
你跟他,母親用手指了一下馮奇才說,你跟他那個,是你自願的還是他強迫的?牛紅梅說自願的。周圍響起一片笑聲。他們說牛紅梅,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你母親著想,為你的弟弟們著想,你把牛家的臉丟盡了。牛紅梅說我是我,他們是他們。
母親走到馮奇才的面前,母親說那你呢?你是牛紅梅強迫的,還是自願的?馮奇才說自願的。周圍再次響起笑聲。母親在笑聲中舉起菜刀,緩慢地轉過身。母親說他們都是自願的,他們沒有犯法。你們誰再捉弄他們,我就跟誰拼命。母親向前走一步,圍觀的人群就往門外退一步。母親說滾!有幾個人從我家滾出去。雙手抓住牛紅梅頭髮的那個人,雙手依然抓住牛紅梅的頭髮。他說他們犯法了?母親問他,他們犯什麼法?那個人的眼珠轉了幾轉,很自豪地說中央有檔案,主席逝世期間,停止一切娛樂活動。母親說主席都已經逝世一個多月了,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母親提著菜刀走向那人。那人從牛紅梅的頭髮裡把手抽出來,然後撿起屋角的一張小板凳,準備和母親一決高低。母親說你不滾開,我就砍死你。那人說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砍死我。
母親的菜刀像一道閃電劈過去,我們都發出了驚叫。好在那人眼明手快,用凳子一擋,菜刀劈到了凳子上。馮奇才和牛紅梅拉住母親,母親說你們不要拉我,他們已經把屎拉到我們的頭上,我們再不反抗和自衛,今後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母親掙脫馮奇才和牛紅梅,往前一撲,菜刀準確地落到那人的左臂上。凳子從那人手裡滑落,那人的右手捂到左臂的傷口處,鮮血滲出他的指縫。他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你等著瞧你等著瞧。
是我打破客廳的沉默。我說媽媽真勇敢,像賀龍元帥一樣,一把菜刀鬧革命。我不僅看到了血,還聽到了刀子切肉的噗噗聲。沒有人附和我也沒有人反對我,客廳裡依然沉默著。我看見馮奇才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地抖動。好不容易從他抖動的嘴唇裡捎出一句話,他說我們惹禍了。
馮奇才的臉上冒出一層細汗,母親用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母親說有話好好說,不用驚慌,天塌下來老孃頂著。馮奇才說被砍的這個人名叫金大印,是省醫院住院部的門衛。他有一大幫朋友,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在馮奇才的指揮下,我們用書櫃頂死大門,然後每人手裡拿一樣武器。母親仍然拿著那把帶血的菜刀,站在書櫃的後面。她說如果大門被他們攻破,我就是一扇怎麼也攻不破的門板。他們進來一個我就劈一個,進來十個我就劈五雙。我們被母親的樂觀主義精神逗樂了。但是我們在戰略上雖然藐視金大印,在戰術上卻十分重視他。手執木棒的牛紅梅和手捧磚頭的牛青松,守衛左邊的視窗。我和馮奇才守衛後門。馮奇才一手執棍一手提刀,我的手裡捏著兩個酒瓶。
左等右等,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我們還沒有看見金大印的影子。許多大貨車、腳踏車、吉普車從街巷馳過,車上也沒有跳下金大印。我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但是我們不敢放鬆警惕。我們生怕金大印要什麼陰謀詭計。我看見兩個掏糞工人推著糞車,戴著草帽朝我家走來。太陽很烈,他們的草帽壓得很低。我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