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從身後抱住壞東西的脖頸:“你可以和我說的。”
出於自尊,溫特斯本來還想回答“沒什麼”,但是他又憶起安娜說過“我想更多瞭解你”。
溫特斯自嘲道:“你會笑話我的。”
“不許這樣想!”安娜咬了一下壞東西的耳朵。
於是乎,溫特斯強忍著不適,把俘虜、白獅以及發生在赤河部宮帳內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告訴了安娜。
講述時,溫特斯繼續背對著安娜,既不用看、也看不到安娜的表情。
傾聽時,安娜也沒有給予任何評判,只是靜靜抱著溫特斯。
全部聽完之後,安娜不解地問:“你的目標不是已經達成了嗎?為什麼要不高興呢?”
“目標或許是達成了。”溫特斯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被人一步一步指示著下贏一局棋之後的棋手,他懊惱地說:“但是我……總感覺我輸了。”
正在把玩溫特斯頭髮的安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是某種關乎男子漢氣概的好勝心,對吧?就像小狗搶骨頭,吃到骨頭還不夠,一定要搶到對方的骨頭才開心。”
溫特斯想要反駁,卻又想不出如何反駁,只得委屈地維護自己:“我可沒被白獅把骨頭搶走!而且我不高興也不是因為骨頭。”
“好啦好啦,我相信,真搶骨頭對方肯定搶不過你。”安娜繼續舀水給溫特斯沖洗頭髮:“我還相信,雖然現在你認為自己輸了,但是早晚有一天你能超過他。所以……你是因為什麼不高興呀?”
溫特斯的情緒瞬間又低落下去,他低聲說:“沒什麼。”
安娜察覺到溫特斯的變化,鼓勵道:“可是你拯救了你的戰友們,不是嗎?這件事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聽了安娜的誇獎,溫特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如果白獅沒有騙我的話,‘落到赤河部手裡的’還有‘赤河部能買到的’都已經離開荒原了。還有一些人在其他部落做奴隸,那些部落對赤河部有很深的敵意,白獅也無能為力,不過他承諾會盡可能幫著贖買。情況大致就是這樣……”
溫特斯解釋的越多,安娜就越沉默,直到最後完全不說話,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我不明白……”安娜有些心疼地問:“你為什麼要故意貶低自己?你刻意迴避‘救’這個詞,還刻意迴避‘戰友’這個詞——你在故意分割你和你所救出的人。”
“我不是刻意迴避。”溫特斯努力做出解釋:“‘救’這個詞的程度太嚴重了,至於‘戰友’這個詞……”
他停頓了一下,疲倦地嘆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不是他們的戰友。”
“你做了一件好事。”安娜吻了一下‘好’東西的臉頰:“而且你比很多人做的都好。有很多比你更有權力的人,他們什麼都沒做。有很多該擔責的人,他們也什麼都沒做。當你試圖做些什麼時候,你就已經比他們都高尚了。”
溫特斯轉身望著安娜:“你真好。”
安娜佯怒:“你才知道?”
“可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溫特斯的語氣冷靜,眼神中卻蘊藏著痛苦:“你真的想了解我嗎?”
“當然。”安娜感到了一絲不安:“怎麼了?”
“好,那我告訴你。”溫特斯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莫大的勇氣,人生第一次說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最隱晦陰暗的想法:“其實我一點也不高尚。”
“今天在赤河部宮帳,看到那份名單我才發現一樣事實——名單上面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他們恐怕也不認識我。
就是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拯救’他們?拯救一群陌生人?
我會救我的部下,因為我與他們有情感的紐帶。他們把生命託付給我,我也必須儘自己的責任。
可是其他人呢?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我為什麼要救他們?
就因為在一支軍隊裡打過仗嗎?呵,這理由可不夠充分。
所以我不禁懷疑,我真的是在“拯救”他們嗎?我真的是為了‘拯救’他們,而去‘拯救’他們嗎?
還是為了利用他們?給點甜頭讓他們給我賣命,再利用他們向虧欠我的人復仇。
抑或是為了自我滿足?滿足我想當救世主的虛榮?滿足我被感激、被崇拜、被讚美的慾望?
甚至還可能是一時衝動?腦子一熱就這樣幹了?
哈哈,誰知道呢?
你說我比很多人高尚,可是我翻遍自己的心也找不到任何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