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帕爾展開雙臂,彷彿要將來自四面八方的狂風都攏入懷中。
背靠著全新墾地自由人的民意,他向高坐在法官席上的斯庫爾發出質問:
“在這神聖的法庭上,在全新墾地的人民面前,不要再拿《托爾德協議》當遮羞布了!你們的所作所為,早已超出《托爾德協議》所授予權力之範疇,不是嗎?!
“《托爾德協議》從未允許你們組建軍隊、《托爾德協議》也從未允許過你們進行戰爭、《托爾德協議》更從未允許過你們將自由人大會當成玩具擺弄。
“你們將軍會議在江北行省的統治稱為割據,然而你們——新墾地軍團對於新墾地行省的掌控,比軍會議在江北行省的統治還要深入到每一寸土壤。
“請回答我,斯庫爾·梅克倫上校,又是誰授予你們權力,准許你們在新墾地行省割據?”
斯庫爾上校抬起頭,映入視野的是數百雙同樣蘊著質問之色的眼睛。
無形間,加斯帕爾·貝倫特化身成為了新墾地自由人階層的代言人,乘著濤濤民意,無所畏懼地向著新墾地軍團問出了自由人們不敢說出口的話語。
但是斯庫爾上校卻如同海岸上陡峭的懸崖,任憑風浪如何洶湧,仍舊巍然屹立。
“正如諸共和國將自身的權利讓渡,所以才有聯盟。”斯庫爾上校從容不迫地回答:“帕拉圖共和國的存在,同樣是建立在立國之初,諸州——即今日之行省所讓渡的權利之上。
“因此,當諸行省所讓渡權利之載體——大議事會無法再履行其職能時,諸行省便自動取回其所讓渡之一切權利。
“作為新墾地行省的代管者,新墾地軍團也由此成為新墾地行省所讓渡之‘國家權利’的新載體……”
面對斯庫爾上校的長篇大論,大議事堂內的自由人無不被繞得暈頭轉向。
唯一能聽懂的加斯帕爾·貝倫特,則在搜腸刮肚,試圖找出斯庫爾上校話語中的矛盾之處。
沉默片刻,他高聲反駁道:“您所講的東西,不過是對於《聯盟憲章》和《共和國憲章》的其中一種解釋罷了!關於共和國的權利究竟是由次級實體讓渡,還是由最小實體讓渡,從未有過定論!”
……
[鐵峰郡座位區]
黑水鎮的理查聽到藍薔薇將校的話,恨鐵不成鋼地一拳砸向大腿。
三場審判聽下來,理查這個旁聽者反而瞧得真切——論法學功底,把大議事堂裡的其他人綁在一起,也敵不過斯庫爾·梅克倫上校一人。
“這個時候比誰嗓門大就可以了!”理查在心裡急得大叫:“怎麼能跟在斯庫爾上校屁股後面跑?!”
……
然而臨機應變、鼓動人心從來不是加斯帕爾·貝倫特擅長的本領——斯庫爾·梅克倫甚至比加斯帕爾本人更瞭解這一點。
“加斯帕爾!你還不承認?”斯庫爾上校當頭棒喝:“不論是民眾讓渡權利,還是行省讓渡權利,軍會議都無權攫取它!”
斯庫爾上校步步緊逼,一聲比一聲嚴厲:
“如果是行省向國家讓渡權利,那麼你的政權的自由人大會在哪裡?
“如果是人民向國家讓渡權利,那麼你的政權的人民又在哪裡?
“你們未經任何允許,自行竊取屬於國家的權利,事實上已經構成叛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相當一部分自由人還沒理清邏輯,卻見銀髮的藍薔薇校官低下了頭。
等到銀髮校官再抬起頭時,先前那股雲淡風輕的氣度已然不見,他的眉心緊緊擰在一起,雙眼也泛起血絲。
“何必如此虛偽?斯庫爾學長,何必如此虛偽?”
加斯帕爾再也不想同斯庫爾上校進行這場絕望的辯論,大議事堂中上千名“法官”,但他只質問斯庫爾一人:
“我知道,你知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我們真的交出權力,會是什麼結果,不是嗎?
“所謂的自由人,還有自由人大會,根本就沒有為帕拉圖而戰的能力,也沒有為帕拉圖而戰的意志,甚至沒有為帕拉圖而戰的願望。
“新墾地軍團來了,他們是順民!軍會議來了,他們是順民!偽議事會來了,甚至聯省人來了,他們一樣是順民!”
“不是嗎?”加斯帕爾的目光掃向四周的自由人,語氣中比起憤怒,更多是悲慼:“你們?”
極少數自由人憤憤不平地瞪了回去,但是更多的自由人迴避了銀髮校官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