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師燁裳,雖然情竇初開,但在張蘊兮的正確引導之下,已然懂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慾望,如何達到自己的目的,如何將一件會令雙方為難的事情處理得令雙方滿意。她覺得熱,她就說,張蘊兮不放,她就慫恿張蘊兮變身被子,反正她樂得與張蘊兮共盡魚水之歡——一個人的身體再大再暖也不如棉被那般嚴實。即使□也會令人流汗,但那種暢快淋漓與被窩裡的憋悶燥熱相比舒服何止百倍。“熱,做點什麼吧。”在那些年裡,師燁裳儼然是把這句話當空呼叫,一說,身上就涼快了。230 太正經的勾引師燁裳的習慣,並不是她的每一位女友每一個床伴都清楚。比如,林森柏那種沒心沒肺上了床只顧自己睡的人就不知道她還有這種功利又淫蕩的習慣。汪顧,於二零零七年一月等回了還算健康的師燁裳,當時已入深冬,師燁裳不知熱,只知冷,偶爾熱一回也是清醒著的,熱字出口她已經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進而強壓下去,只是冷靜地讓汪顧放開手,甚至不惜謊稱自己要上廁所,於是,汪顧自然地失去了見識師燁裳習慣的機會,直到此刻,二零零七年五月一日晚九點十二分,一個也不知是否值得紀念的時刻。“師燁裳……”汪顧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心裡像是裝著八百隻餓得面黃肌瘦,正賣力扭動身軀的蛔蟲,嗯,前提當然是它們也分身子和臉,“你說真說假?”她這問話的口氣可不是將信將疑,而是徹底不信。師燁裳在她眼中一貫是個自制力極強,做事極富計劃性的公務榜樣,她以為師燁裳是說一不二的鐵齒人物,殊不知在自私的師燁裳眼裡,什麼規矩都是狗屁——她自制,只是因為她不想放肆,她計劃,只是因為她不想浪費時間,然而,在“不想”與“想”之間,師燁裳原本公正的天平,在她醉後明顯傾向後者。如果她“想”,那麼所有的“不想”,都將化為空談。壓抑得太久,情慾一瞬泛起之時,勢頭難免洶湧。師燁裳暈暈乎乎,卻又清清楚楚地想,想找個看得順眼並值得信任的人做愛。是的,做愛。不需要談情說愛,只是純粹的做愛。所以若論及最佳人選,汪顧決計不算,下午被她拒絕掉的張蘊然才是。但,還是汪顧吧。師燁裳即便喝醉了,也照樣精明。她不想為那樣做將會引來的不良後果埋單。如果一定要找個人來滿足自己的慾望,這個人便只能是汪顧,否則汪顧一定會抓狂,且自己也答應過她……雖然師燁裳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又為什麼會這樣做,但她就是這樣想,又這樣做了,還能怎麼辦?誰讓她是人?人,就是那麼愛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是那麼愛折磨自己折磨別人,就是那麼愛迂迴輾轉地得到一件本來唾手可得的東西。這就是人與動物的區別。半暝雙目,師燁裳軟綿綿地指了指臥室裡的採光射燈,“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那盞射燈安裝的位置不大對,剛好耀了她的眼。汪顧是受過來的人,對這種暗示很是敏感,橫趴過師燁裳的身體取來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滅了大燈,一間靜謐的臥房裡一時只剩了昏暗的床頭小燈在努力發光發亮。“你不會後悔那麼草率的就把身體給了我嗎?”汪顧維持著趴在師燁裳身上的姿勢,兩肘撐在師燁裳臉旁,盯著師燁裳的眼皮一本正經地問。師燁裳驟然睜開雙眼,驚詫地看著汪顧,腦子裡多了三分清醒,十幾秒後,她嘁一聲大笑出來,身子在汪顧懷裡幾乎擰成一把十八街的麻花,“我、我把身體給了你?還、還是封建、封建社會啊?做愛而已,你想那麼多累不累?”在目的面前,她還是那個自私冷血的師燁裳,整個人就像那裝滿冰塊的冰桶一樣,一個字,就是一塊冰。汪顧知道她醉時愛走極端,即使她把她當成張蘊兮時,嘴裡的話仍有可能是這般放肆薄情。這種人,完全可能對最愛的人說出“我不愛你”之類的無情話,完全可能。如果連她都不能,那世間就沒人會有如此口不對心的功力了……老實說,汪顧是瞭解師燁裳的,也是理解師燁裳的,她可以把師燁裳這種話當作耳邊風,不聽她怎麼說,只看她怎麼做。但汪顧實在不知該怎樣作答,更不知接下來該怎樣做。順著私心,滿足自己也滿足師燁裳?這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穩賺不賠。可她總有一種不知怎麼形容的心態,似乎單純為了做愛而做愛是侮辱了師燁裳,也侮辱了自己。師燁裳還在笑,笑得別提有多開心。她側過頭,兩線淚痕順著她光滑的額角蜿蜒向下,漸漸將白色的真絲枕套濡溼了巴掌大小的一片,而她卻依舊自顧笑著,好像要笑到天長地久。看到那些源源不斷的眼淚,汪顧心口似是被人用錘子狠砸了一下,鈍鈍作疼。用顫抖的指尖截斷眼淚去路,她張開嘴,剛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師燁裳,驀然又覺在這種幾近絕望的悲傷面前所有語言都是聒噪,於是她默默把臉埋進師燁裳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