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裡短國際大事,口氣又都斟酌得像在發表就職演說,絲毫沒有一家人的融洽感。現在端竹來了,這個單純的娃娃多少可以彌補一些他們在親生子女那兒失去的東西,讓他們的晚年生活變得更“家”味兒,想來……應該還蠻妙的,不枉他為了這件事親自出馬,找那些個局長院長們喝茶。而端竹這頭說的也不是假話。由於從小與外婆一起生活的緣故,她對老人有種從骨髓裡突突往外冒,擋都擋不住的親切感,每次見到林森柏家那兩位活潑的老人都會令她掛念好長一段時間,現在郝君裔家這兩位看起來兇兇,但其實和善的老夫婦給她的感覺又有些不一樣,至於哪兒不同,她想不太明白,暫時只能一語敝之:因為他們是郝君裔的父母,所以才會不太一樣。142——夠——端竹有個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習慣,話少。她不說多餘的話,因為她腦子裡總是在轉一些理論性的東西,而那些東西要總結起來很難,就算寫在草稿紙上也得至少花幾天,她寫都寫不出,更別提說了,所以她選擇不說。郝連事話也少,因為他的家訓便是說多錯多,加上幾十年來官場沉浮,一句話說不好就有掉腦袋的風險,於是他乾脆不說,能不說就不說。郝君裔小時候話挺多的,但那隻對咪寶,自從與咪寶分手後,她的話越來越少,現在除去正經談事情的功夫以外,她也不太說話,如此這般,飯桌上只剩鄺水瑺一個語言能力正常的,但她有話也不對這三個悶葫蘆說,加之同為高幹子弟出身的她深曉食不言睡不語這個道理,鹹魚茄子煲做得有些鹹了,她的話還是留到吃完飯後到廚房去說的好。按理,這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飯桌該是何等陰森恐怖的存在啊?換個不愁溫飽的人,你就算請他天天吃山珍海味魚翅燕窩,條件是讓他在這種飯桌上吃一輩子飯,恐怕也沒有人會答應吧?這哪兒是吃飯啊?這不是好萊塢十大酷刑裡那啥,關小黑屋嗎?可有個人形呆字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她就那麼沉默著埋頭吃吃吃,直到一碗米飯吃完才想起自己忘了夾菜。再抬頭,發現郝家三人都在用奇妙的眼神看著她,郝君裔甚至張嘴含著半口米,忘了嚼。“嗯……”端竹無辜地環顧那六隻眼睛,放下碗,擺平筷子,笑。郝君裔匆忙吞掉嘴裡的東西,不可思議地問:“丸子,你喜歡吃白飯的嗎?”端竹笑得燦若桃花,卻回答:“我忘記夾菜了。”鄺水瑺本來被端竹驚得不行,但一聽郝君裔口無遮攔地把端竹叫成丸子,急忙插口圓場,“小裔,不禮貌,哪兒能人家像什麼你就叫人傢什麼。”郝連事和郝君裔難得默契地一齊發了個不雅的聲音:噗…………中午照例是午睡,郝家人就像都是從不睡覺會死星來的一樣,每天與枕頭的纏綿要超過正常人許多。郝連事因為公務繁忙,中午只睡了不到五十分鐘就被電話催走了,可鄺水瑺還在睡。郝連事臨出門的時候,郝君承郝君襲兄妹倆剛好同車返回,一個個打著哈欠朝父親問過好,便都上樓回到各自房裡去呼呼。端竹對睡覺沒有很大的熱情,郝君裔告訴她如果睡不著就到臨著臥房的書房去看書,上網,看電視,總之愛幹什麼幹什麼,僅要不打釘子不砸牆就行。端竹說既然大家都午睡,那她也午睡。砸砸嘴,郝君裔沒說啥,只摸摸她的頭,讓凡事不要勉強,勉強沒幸福。郝連事一家住的的房子很大,三層一露一窖,前後院,一口井,兩個門,典型是戰後收繳的法式大洋房。前後院裡種滿了植物,爬牆虎、九里香、寶荊花三者合力將圍院鐵欄纏得密不透風,端竹從樓上看下去,只能看到一片綠油油的葉牆上開了些黃橙橙或紫嫣嫣的花。冬天裡的花?此時的端竹還有些想不通為什麼嚴寒和冰雪都沒辦法把它們壓下去。鄺水瑺給端竹安排的房間就在郝君裔隔壁,原先是個空置的辦公室,像這樣的辦公室,這棟大宅子裡二樓一間,三樓一間,郝連事的在二樓,三樓這間因為沒人用,便一直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