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至小區門口的一路上,汪顧像只沙漠米老鼠般探著腦袋四下張望,牆,樓,樹,圍欄,廣告牌,垃圾桶,中心花園,牆,樓,樹,圍欄,at……at?汪顧一拍腦袋,兩眼放光,開啟車大燈,喇叭長鳴三聲,一腳油門把轉速錶轟到四千轉,嚇得把守小區大門的警衛連忙抬升擋板,唯恐這位開阿斯頓馬丁的土財主發起飆來全速衝卡。奶奶的,她真是低估了師燁裳的痴情……汪顧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睛盯著結冰的路面。她怎麼就忘了師燁裳還有個人鬼情未了的物件呢?從回來到現在,師燁裳還沒去看過張蘊兮,原因大抵在於她把師燁裳纏得太緊,加之師氏的事全壓在師燁裳一個人身上,害師燁裳實在抽不出時間去安享陵園。今天下午她起床上班的時候師燁裳也醒了,她出門時師燁裳正精神百倍地坐到書房裡趕工作,都怪她嘴太懶,沒多問一句師燁裳下午是否有安排。如果她問了,按師燁裳的性子是決不會費腦給她編謊話的,那樣,她可以先陪師燁裳去看張蘊兮,再把師燁裳送回家或者接到公司待著,無論如何也好過讓師燁裳孤零零地帶著兩隻大狗去墓地。雪是傍晚時分下起來的,師燁裳肯定沒帶傘,這會兒還不回來,人和狗大概都變冰激凌了。車到陵園,汪顧也顧不得什麼罰單不罰單的,趁門崗管理員一個轉身,她把車子停在離大門最近的地方,下車後便像電影裡的特務一樣鑽進旁邊的人行小門。等她走出三十幾米,門崗管理員發現異常,可儼然來不及了,他只得一圈又一圈地繞著車身,大聲道:“這是誰的車啊?!再不開走我們可叫拖車了!”飄著雪的陵園顯得格外幽靜,除了鞋底碾過積雪的喀哧聲之外,汪顧什麼也聽不見。她上一次來的時候是深秋,沿路古鬆勁柏染著象徵年月荏苒的焦黃,現在那些針狀的綠葉為了吸收更多陽光,顏色變得很深,幾近墨黑。偶爾一兩隻麻雀跳到汪顧面前,嘴裡總會銜著些帶梗的小果子。張蘊兮的墓位,遵循她一貫追求頂級的原則,選在了陵園裡環境最優風水最好的地方,小山包半背陰一面的山腰上。這令汪顧想起紅酒和咖啡。因為最好的葡萄和咖啡豆都產在半山腰上。雖然這麼想顯得有些對不起張蘊兮,但就汪顧看來,墳地和房子一樣,只不過一個是陰宅,一個是陽宅而已,地方好,住得就舒服,精通享受的張蘊兮一定也會與她有同樣的想法,不會認為與葡萄咖啡豆之類東西的並列居住在半山腰是件很丟人的事情。“果然……”汪顧踏過幾百級臺階,又轉了十幾個彎,終於來到目的地,遠遠看到昏暗的園景燈下,一個纖長羸弱的人影端正地跪坐在那兒,時不時用手擦撫飄落碑基上的雪花。大熊和汪汪精力旺盛地在她身邊追來趕去。一切都不若汪顧想的那般悽慘。“來看我親媽怎麼不叫上我?”替師燁裳掃掉披肩上的薄雪,汪顧跪在她身邊,恭恭敬敬地朝張蘊兮的墓磕了三個響頭,“親媽,我來得匆忙,沒帶花,下回補過。補束大的給你。玫瑰還是康乃馨就等你託夢給我咯。”師燁裳聽了汪顧的話,並沒有起身的意思,還是面無表情地對著墓碑上張蘊兮的相片,手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半年沒來了,我想多陪她一會兒。天冷,你先回去吧,順便把大熊和汪汪帶回去。”“你也知道天冷?知道天冷還準備繼續跪下去?我只問一句,現在你還能不能站起來?如果你能。好,那說明你會照顧自己,不用我擔心,也不用張蘊兮擔心,你繼續守著,我回家等你,省得你把我當電燈泡。”汪顧輕輕拍了拍師燁裳單薄長褲下的膝蓋,觸手可及已是一片冰涼,而那還不是直接接觸低溫的部位,“可如果你連自己站起來都做不到,我相信張蘊兮不會願意看著你狼狽不堪地扶著地板,先側過身子坐在地上,用力揉暖自己的膝蓋,然後再像個小兒麻痺症患者一樣連摸帶爬地站起來。除非,你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心疼。”汪顧又朝墓碑拜了拜,轉頭看向師燁裳,只是靜靜看著。師燁裳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傾身向墓碑,在張蘊兮的照片上輕輕一吻,撫著墓碑柔聲道:“我走了,我愛你。”……車裡的暖風已經開到極限,後座的大熊和汪汪熱得伸長了舌頭,可師燁裳的膝蓋仍舊僵硬冰涼。汪顧把她寬鬆的單褲撩起,發現她膝蓋底下一片瘮人的烏青。“去醫院好不好?凍傷會得關節炎的。讓醫生幫你推拿一下,活活血,不然回家該疼了。”汪顧把手搓熱,捂在師燁裳的膝蓋上,感覺那些蓄在肌理裡的涼氣正在淙淙地往外冒,彷彿一個正開足馬力強效製冷的冰箱。師燁裳疲倦地將頭靠在車窗旁,兩眼呆滯地看著忙碌的汪顧,美麗臉龐上了無生機,既不說同意,也不表示反對,乖得像只瓷娃娃。汪顧稍微用力地揉一揉那冰似的面板,師燁裳立刻疼得冷汗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