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帶的店,人家說賣完這批就不賣了,您那臺寶貝也服役三十年了,讓它休息休息吧。咱又不是在英國,萬一它壞了零件我都不知道去哪兒買好。”汪媽媽不以為意,反倒神氣地摸摸自己花白的頭髮,抓住師燁裳的手抬腿就往樓上走,邊走還邊挑著眉,撇著嘴,揚著下巴,土軍閥似地回頭教訓汪顧:“你懂什麼,錄影機那種朦朧的效果不傷眼,越老越有感覺!小裳,你說對吧?”年後,汪家二老改變了對師燁裳的稱呼,由“師小姐”升級為“小裳”,有時調侃師燁裳為他們的“好女婿”,氣得汪顧撓牆跳腳,頗想澄清“事實”,卻又不曉得該怎麼對父母解釋“攻”這個概念,最後唯有作罷。師燁裳低頭看路,聽見汪媽媽問她,急忙抬起眼來,看著汪媽媽側臉,狗腿地應道:“對的,錄影機輻射也小。”汪媽媽哈哈乾笑,對汪顧說:聽見沒?神情更是得意。師燁裳想著一時半會兒也修不好那老爺機,一腳跨出廳門的同時扭頭對汪顧道:“你先洗澡吧,別等我了。”經過一番仔細勘查,師燁裳判定汪媽媽那臺比汪顧歲數還大的錄影機壞在了磁頭上,也就是老款錄影機裡一個銀色、扁圓柱狀、直徑約莫八厘米,上面帶著許多橫向條紋的關鍵器件。如果在八十年代末,壞這個就換這個,花百來塊去元器件商店買一個同型號的,卸掉機子外殼,擰開磁頭撐臂下的螺絲,扒掉藏在撐臂裡的資料線,以師燁裳對電器的熟悉程度,不用五分鐘就能換好。可這會兒都到零零年代末了,想找這種古董器件談何容易。普通元器件商店肯定沒有賣,古董店裡賣的那些八成也壞得只能當收藏品了,為今之計只有掛牌求購,或上網看看有沒有誰家打算賣老機器,偏又有個要命的問題,國內是八十年代中期才開始普及錄影機的,磁頭直徑大多在六厘米左右,資料介面位置也有了改變,有能力在七十年代從國外買回錄影機的那批人大抵是計劃經濟時期的高官,而那批人,如今落馬的落馬,出國的出國,少有音訊,於是換磁頭這件看起來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把師燁裳難倒了。師燁裳合回機箱蓋時,心裡作想:如果張蘊兮還在……早在師燁裳十六歲那年,張蘊兮便狡詐地在師燁裳心裡烙下了“張蘊兮無所不能”七個燙金大字,以至於三十歲的師燁裳在遇到困難時,依然會條件反射地想起那個上天摘得月,下海擒得鱉的愛人。此刻,師燁裳倒也沒有對張蘊兮的死表現出應有的悲哀。她只是麻木地想著:你怎麼不在了呢。告訴汪媽媽自己會努力找到一個替換的磁頭,並建議她暫時先用硬碟機頂一下後,師燁裳花著一張被機油弄髒的臉回到一樓,推開臥房木門,正好看見汪顧撩起寬敞的t恤下襬對鏡自賞。汪顧從鏡子裡看見師燁裳,兩手一鬆,柔順的布料將身體遮個嚴實,“誒?好快啊,衣服浴巾我都替你拿進浴室了,快去洗澡吧,大花貓。”師燁裳攤開手掌,發現自己右手上滿是機油,又從鏡子裡瞄見自己髒兮兮的臉,囑咐汪顧稍候記得擦掉把手上的油漬,她便略顯喪氣地拐進就在門外的浴室,大概用了三分之一塊洗顏皂才把自己清潔到有資格跨進浴缸的地步。“師燁裳,林小姐下午給我發了簡訊,說明晚在會館搞白色休閒服主題派對,你收到沒?”師燁裳洗澡時,聽見汪顧在外面喊,心想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能出去說,非得隔著門喊,嘴上卻乖乖回答:“收到了。”白色休閒服主題派對,她很頭疼,明知道這是衝著她來的,可也實在沒辦法拂那顆自稱“新郎官”的粉嫩蔥頭雅興。休閒服……她好像已經有一百年沒穿過唐裝以外的衣服見人了,以至於常有朋友問她:“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學成龍?”她無奈,只好答:“穿平絨面料的唐裝時。”就連汪顧也問過幾次:“女款唐裝樣式那麼多,換換穿不好嗎?”她更無奈,喜好這種東西沒法說得清,她就是喜歡既沒腰線又沒胸線,袖筒褲筒寬窿窿,衣襬領口輕飄飄的西改女式唐裝,相熟的裁縫建議她做幾件小翻領的她都不肯,堅決維護小立領的尊嚴,害得連搭配的襯衫都得手工製造……所以,對於汪顧的問題,她是這樣回答的,“不好。”汪顧問為什麼不好,她說:“不好就是不好,千金難買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