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抬起手要去摸汪顧的臉,“汪顧。”也不知到底是叫給誰聽。汪顧隨她把自己摸得一臉血,片刻之後突然想起止血要用冰,便急忙扶師燁裳到床上坐好,一溜煙地跑去客廳拿冰塊了。止血才是當務之急,狗血不是。……一場因“張蘊兮”而起的風波就在各種各樣的“當務之急”中逐漸趨於平靜,一星期後,汪顧幾乎忘卻了當夜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但她不再是那個無所顧忌一心只向前衝的愣頭青了——她不是怕自己再受傷,而是怕師燁裳逃跑。被激烈情緒刺激得狗急跳牆的那些醉言,她已經記不清幾句,然而,在清醒冷靜之後,她牢牢記住了李孝培的一句話:“你現在難受,可你信不信,等你發現她在張蘊然身邊的時候會更難受,到時你不是絕望,而是妒忌,絕望會讓人想死,妒忌會讓人發瘋。”她說過,師燁裳是她的。斬釘截鐵。師燁裳是斷不可能獨守空房的,不是嗎?所以,即便師燁裳一點兒也不愛她,她亦不會將師燁裳拱手讓給張蘊然。旁人皆以為她汪顧心地純良人畜無害,可身為正常人,她不可能連佔有欲和侵略性都沒有。無可否認的,她一想到師燁裳在離開她之後十有八九會投入張蘊然的懷抱,心裡就會泛起一股並非單純痛苦可以形容的感覺。她閉上眼睛,試著幻想張蘊然與師燁裳之間相處的畫面,想著想著,她就恨不能殺了張蘊然——兔子急了都咬人呢,更何況汪顧現在是個坐擁數十億身家,手握上百億財權的人?天地可鑑,日月可表,這大半年來,什麼是她汪顧乃至整個汪家的主業?嗯,猜不中的都應該被罰吃一板兒車豆芽菜胡蘿蔔補補腦。於是汪顧即便再難受再煎熬,也不可能眼睜睜放師燁裳這隻家養病貓逃入他人後門。如今她想起當夜師燁裳趴臥在地的姿勢,再念及師燁裳近期表現,心中已然明瞭師燁裳定是將她的醉話盡數入耳了。師燁裳那號習慣性微笑的面癱嘴上越是不說就證明心裡的想法越危險,汪顧的小聰明不是裝出來的,防微杜漸人之常情,既然她料到師燁裳要逃,她就不會聽之任之。反正都是不愛,那至少師燁裳還更願意待在她這個幾乎長得與張蘊兮一模一樣的人身邊吧?在她身邊遠比在張蘊然身邊強吧?總之,清醒的她,決不會把師燁裳交給任何人。這是她汪顧的秉性與特長:抓住一樣東西就不撒手。鱉精都別想跟她比。“喂,你是個失戀的人啊,就不能頹廢一點讓群眾飽飽眼福嗎?雖說你是成年人,不好因為失個戀就如喪考妣,但看你這模樣,簡直比娶了個新媳婦兒還志得意滿嘛!我身為旁觀者,心裡很不平衡啊。要不您再哭一個讓我幸災樂禍一下?”九月初,李孝培用筷子劃拉碟子裡的海鮮炒麵,冷不防被身邊的席之沐抽了一耳光,“吃飯就吃飯,不許把盤子弄得叮噹響,又不是要飯的!”席之沐橫眉豎眼,李孝培捂著左臉八起眉毛,當即就想把頭縮回烏龜殼裡去,可惜沒有。汪顧好生羨慕這倆冤家,有心回家哀求師燁裳也賞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享受享受。但她回頭一想,師燁裳那一巴掌能打出個什麼動靜來呢?如此豪邁的“啪”聲怕是奢望,能打出個悶悶的“嗒”聲就算爭氣了,萬一那力道只抵得上常人摸一下的水平怎麼辦?汪顧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這一“巴掌”弄得發情,到時功虧一簣地把個病人給推了……唔……還是不要了。汪顧還不想挨汪媽媽的巴掌。師燁裳由連續中暑轉為連續感冒,身子虛得端碗都困難,可又彆扭地不願讓人餵飯。汪媽媽特意給她買了把兒童用的塑膠勺,師燁裳雙手無力,照樣是捏不牢,只好握拳似地攥著勺柄,一口一口艱難地填塞自己。每天,他們一家人都以圍觀的目光守著師燁裳吃三頓,汪顧也從這其中體會出許多不靠譜的幸福,不怕捱罵地說,他們的小日子,不但沒被“張蘊兮”事件影響,反倒越過越有趣了。多麼詭異。“我沒什麼可頹廢的啊,我現在就覺得愛情是自己的事情,能愛上一個人已實屬不易,所以對我來說,我愛她就夠了,”汪顧攏起五指,鐘擺似地在額前扇動,嬉皮笑臉道:“就算她不愛我,可還願意在我身邊,也沒揹著我偷人,很好了。等她康復,我多派幾個人跟著她,結結實實的安心和快樂比什麼都強。愛不愛又有什麼關係呢?都是三十的人了,再過十年到更年期,再過二十年進入老年,一輩子很快就過,現在想想,沒了她,不是她怎麼活的問題,而是我怎麼活的問題,你都不知道她最近多乖,可愛死了,腮幫子薄薄的,一大口吃飯就鼓起來,像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