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朝陽初升,霞光還沒褪去,襯得那巍峨宮宇又金又燦,不似人間。國舅爺取了擱在身側的象牙笏施施然下轎,抬眼卻驀然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長身玉立,有如玉樹芝蘭,正是朝中清流奉為中堅的沈適。國舅爺笑了笑,目光微掃,便有幾個識趣的官員湊上來諂笑奉承:&ldo;國舅爺可真早,今兒我們在天香樓有個私宴,不知國舅爺得不得空?&rdo;天香樓?那可是以貴聞名的好店。國舅爺依然是來者不拒,笑道:&ldo;那兒的松花釀倒是不錯,待會兒就上那吧。&rdo;&ldo;好!下官這就讓人去預定。&rdo;這松花釀以貴聞名,可那搭話的官員不僅沒心疼,反而喜不自勝。像他們這些靠著巴結奉承往上爬的,不怕對方獅子開大口,就怕對方死不張口,讓他們無從下手‐‐比如朝中&ldo;清流&rdo;。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國舅爺看著身邊圍著的人,再看看不遠處的沈適,不由笑了。對於這種局面,他是沒什麼傷懷的,本來他就不是那種剛正不阿的人,有人奉承,他就應;有人討好,他就收。他愛吃、愛喝,也愛尋樂子,更因此給過巴結自己的人無數便利‐‐他官職雖不高,像朝會這種場合根本說不上話;可他深得官家信任,要讓官家抬舉誰也是一兩句話的事。這樣行事,無論如何也算不得清正。文武分列。品階不高的國舅爺垂眸站在最末,朝議很快就過了幾輪,無非是官員貶擢、賦利得失、各地大案之類的事,都不是他能插上嘴的。好不容易盼到內侍宣佈散朝,國舅爺正要隨百官退下,卻被一個內侍叫住了。國舅爺只好和內侍一同前往趙德御處理政事的勤政殿。入殿後國舅爺正要見禮,卻被趙德御擺手阻止:&ldo;國舅來了就好,我有事與你商量。&rdo;趙德御要說的卻是家事,由於年過三十有五仍無子息,那些老臣便頻頻催促他從裡頭選立皇子。趙德御被他們煩透了,於是召國舅爺前來相商。&ldo;那簡單。&rdo;國舅爺把玩著手中象笏:&ldo;找個理由堵住他們的口就成了。&rdo;趙德御氣得笑了:&ldo;我若有法子,還留你下來做什麼?&rdo;見趙德御實在急切,國舅爺問道:&ldo;幾位世子之中,應該有出眾的吧?&rdo;&ldo;有是有,&rdo;趙德御翻開案上一封奏摺,&ldo;定陽王世子琮、清河王世子珏自小都聰敏過人,在朝臣中所得的讚譽也不相上下,只是……&rdo;&ldo;兩人正好。&rdo;國舅爺滿眼趣意:&ldo;依臣拙見,不如就給兩位郡王送十位美人吧。&rdo;知他心中已有計較,趙德御催促他繼續:&ldo;那又如何?&rdo;&ldo;那就得看他們怎麼應對了。誰若是把十位美人都寵幸了,就說他縱色之人,難當大任;誰若是隻碰了幾個,就說他行事偏頗,難以服人;誰若是一個都不碰,就說他不近女色,日後恐怕子息艱難,非皇室之福。&rdo;趙德御啞然片刻,便指著國舅爺笑了起來:&ldo;你啊,想出來的主意總是這麼驚世駭俗!這麼說來他們怎麼做都不對了?&rdo;&ldo;那倒不是,也有對的,哪樣他們沒選著的,便是對的了。&rdo;國舅爺笑著補充:&ldo;當然,僅靠這一樁小事還不足以定論,得再好好考察。&rdo;趙德御總算舒了心,開懷地道:&ldo;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法再催了。&rdo;國舅爺便揖身告退,回到自己本職所在的衙堂‐‐司農寺。還沒走近,就聽裡頭傳來一聲叱喝:&ldo;去!把吳大國舅給我找來!&rdo;闊步踏入司農寺,國舅爺揚聲笑問:&ldo;遠遠就聽到你的老嗓,找我有事?&rdo;國舅爺是從五品的司農寺少卿,平日裡什麼都不幹,就只招呼底下的官員與司農寺正卿魏光弼針鋒相對。說起來這魏老頭兒也是個妙人:當初狄兵南下,老臣們都死守汴京,唯有他吆喝底下的人:&ldo;趕緊收拾!一樣都別落下,快逃快逃!&rdo;然後連他管轄下的官窯燃爐都拆了直奔梁州。面對眾人的斥罵,魏老頭連抹乾臉上唾沫都懶,直接捋袖子上任。南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他又帶著一班子幹練的官員,百官再不樂意也只能讓他繼續佔著司農寺寺卿的名兒。更妙的是,這魏老頭油鹽不進,誰的面子都不給,就算趙德御想放個人到司農寺,沒他點頭也不成。人稱&ldo;拗老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