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洵越吹越是流暢,宛如流水,從高山處奔騰而下,不管途中遇到巨石還是溝壑,都歡快向前,激起白浪,最終流入平湖,歸於寂靜。
白衣人慢慢轉過身來,寒星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裴洵怕他再度離去,忙端端正正地長身一揖:“昨日在下魯莽,壞了兄臺釣魚的興致,這廂給兄臺賠罪,兄臺莫怪。”
白衣人的聲音淡漠而優雅:“你是什麼人?”
裴洵稍稍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抬頭微笑:“在下姓裴,表字世誠。”
白衣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中卻似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許久,他終於慢慢地開了口:“怎麼會這首曲子?”
裴洵細細想想,道:“幼時曾聽父親吹過,有些印象。只是記不齊全了。”
白衣人的嘴角慢慢上翹,絕美的笑容在夜色中綻放。裴洵不禁斂住呼吸,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站著的,是天上的星月,而不是塵世中人。
白衣人卻忽然將竹簫揣於腰間,攀上了面前的那棵大樹,不一會,他坐在樹上,低頭望著裴洵,笑道:“上來吧。”
裴洵暗喜,足尖在樹幹上點了兩下,便坐在白衣人身邊。
山間的夜晚是這般安靜,夜霧如波浪般輕湧。裴洵自幼在裴琰和董涓嚴格的訓育下長大,每日忙於學文練武,身邊又時刻有長風衛護擁著,何曾樣單獨出行,這樣和一個陌生人坐於樹上,靜靜地欣賞夜色。
他很想知道身邊這人姓甚名誰、從何而來,卻又不敢開口,不敢破壞這份寧靜。
白衣人卻忽然象變戲法似的,手往身後一探,取出一個酒壺來。他望著裴洵笑:“可能飲酒?”
裴洵一笑,接過酒壺,拔開壺塞,酒似銀箭,直入咽喉。他大口喝下,正待說話,濃烈的酒氣嗆得他一陣急咳,喉間、肚中似有利刃在攪。
白衣人哈哈大笑,慢悠悠取過酒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斜睨著有些狼狽的裴洵,笑道:“你還沒滿十八歲。”
裴洵不明他怎知自己尚差一個月才滿十八,白衣人唇邊笑意更深:“這酒名‘十八春’,必得滿了十八歲的男子漢才飲得,小子今晚可沒有口福了。”
裴洵哪信,劈手便來奪酒壺,白衣人閃躲數下,知武功不及他,便由他奪去酒壺。裴洵回卻學了乖,只慢慢小口喝著。
可白衣人又象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他將包著的蒲葉開啟,香氣四溢,竟是一隻“叫化雞”。
裴洵撕下一塊,塞入口中,不禁讚道:“真是好手藝,比我王―――王伯父家的做得還要好。”
他想起父王最愛吃叫化雞,又想起昨日那套釣具,便放下酒壺,直視白衣人,語出至誠:“兄臺,你那釣具,不知可否送給我?”
白衣人靠在樹幹上,淡笑:“你昨日願出高價錢購買,怎麼今日卻要求我相送了?”
“此等巧奪工之物,非銅臭之物所能購得,昨日是我將此物看輕了。想來兄臺只願將這心愛之物贈給意氣相投之人,在下不才,願與兄臺結交。”
白衣人看著裴洵面上誠摯神色,如陽光般的笑意慢慢從雙眸中散開,良久,他仰頭喝口酒,道:“我姓蕭,名遙。”
裴洵大喜,拱手道:“蕭兄。”
白衣人微微欠身還禮:“世誠。”
裴洵心情暢快,連飲數口,又唸了一遍:“蕭遙?”再想起他昨日在河西渠邊釣魚喂貓的灑略姿態,嘆道:“兄臺倒真當得起這二字。”
蕭遙斜靠在樹幹上,看了裴洵一眼:“你父親,經常吹這首曲子嗎?”
“吹得不多,父親在京城,只有到河西來的時候,才偶爾吹起,我隨侍左右,聽過兩三次。”
蕭遙笑笑:“你記性不錯。我學這曲子,阿媽教了兩天。”
裴洵聽他口呼“阿媽”,便問:“蕭兄可是華朝人氏?”
蕭遙望著深袤的夜空,良久方答:“我阿爸是月落人,阿媽是華朝人。”
“難怪。”裴洵忍不住嘆了聲。月落男子姿容出眾,冠絕天下,這些年來,月落藩王木風派出的使節屢有來京,他也曾見過數回。只是那些使節再俊美,也及不上眼前這人三分。
蕭遙側頭望著他:“月落人,是不是真的都生得很美?”
“啊?”
“我雖是月落人,卻從沒去過月落。”
裴洵這才知他是在華朝長大,便頭道:“是,月落山清水秀,男子俊美,女子秀麗,天下聞名。唉,所以才會多有劫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