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些瑣事,說了只怕娘娘聽了心煩。高氏聽到那聲“娘娘”,臉色不見變化,唯有眼裡閃過一絲光影,不過一瞬又迅速淹沒在一片黑色漩渦之中。但凡有眼的皆看得出來,皇后視二皇子如同己出,這些年來,不說細心照拂,便是東宮沒有的也不會輕易短了越雲初,奈何熱心情卻貼了冷麵兒,再是親熱,越雲初無論如何都未曾喚她過一聲母親。再者,越雲初又是個吃得了苦、享不了福的,養得越是精細,身子卻一日日地虛弱下去,太醫院裡醫正輪番看了,都瞧不出什麼毛病來,唯有說是越雲初常年來鬱結在心,加上兒時落下的病根,一發起來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再觀越雲初的面相,他這五官已經長開了,在眾多皇子裡,越雲初與那些個一比,簡直是璧玉同頑石。這相貌好是好,可瞧他那錐子臉尖點兒,兩顴消瘦,無論如何都不是個福厚,尤其兩眼下常年泛著青黑,絳唇猩紅,平白無故地添了些陰煞之氣。而越雲初為人行事也頗具邪性,可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尤在扳倒趙氏一門上更是機關算盡,大有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樣。高氏與他閒話家常幾句,見時機已到,遂問:那個趙霸王,正是趙將軍的獨子趙元潛——提醒娘娘,反賊趙志軍已非我朝將軍。越雲初插來一句,高氏有些尷尬地一哂,又轉而道:母后聽聞,那個趙元潛被你私自扣押了下來,可有此事?宮中哪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越雲初身邊的,哪怕他今天換了雙鞋子,自有人盡數稟告皇后。哪想越雲初卻是鐵了心睜眼說瞎話,他“哦?”了一聲,笑道:是誰人胡亂嚼的舌根,趙氏父子早於不日前於菜市口斬首示眾,這狸貓換太子的事兒……兒臣,如何會有這天大的膽子?狸貓……換太子?這話似在意有所指,高氏聽得神色微變,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接下話頭,卻看越雲初一雙寒眸凝視著自己,彷彿早就洞悉了她內心中的一切。母后——越止清不等太監通報一聲便跨步而入,如今越止清已經上朝聽政,他身上的太子官服還未來得及換下,便到母親這兒來請安。只看一個與越雲初氣質截然不同的少年走了進來,他身姿容長,模樣俊雅,眉眼和善,儼然一臉仁德明智之相。素聞太子勤政愛民,能力非凡,單拿這次捉拿趙氏亂黨來說,越止清便摘得了頭個功勞,方才在殿上宣文帝龍心大悅,群臣亦大讚太子賢能,殊不知這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卻是另有其人。雲弟,你也在這兒?越止清早早得了訊息,此刻卻做出滿臉意外的模樣。他來到越雲初座邊,握著他的手,皺眉道:幾日沒見,好像又清瘦了點。可是齋德殿那幫奴才怠慢了你,不行,孤得將他們好生訓一訓——皇兄莫錯怪旁的,是雲初這身子不中用。越雲初垂下眼,讓人瞧不清他目中心思,只是那隻手默默地從越止清掌心中抽離出來。越止清好似未察一樣,仍是關懷道,不罰便不罰,父皇剛才賞了孤一個仙丹,是方太師新近研磨出來的,說是吃了能延年益壽,孤聽了頭一個就想留給雲弟了。宣文帝沉迷於仙術之道,這些年來一直鑽研長生之法,在宮裡頭養了一批老道術士幫他練丹,大多政事都丟給了太子。越雲初聞言淡淡一笑。他本生得極美極豔,若是不做出那狠厲姿態,倒是頗有出水芙蓉之姿,愣是越止清宮內豢養無數妾侍與孌寵,竟無一個比得上他……——你一來眼裡只有你雲弟,可還有我這個母后沒有?高氏突來一句,越止清忙收回目光,轉而走到高氏身邊連番討好。世人皆知東宮與皇后感情深厚,比之一般民間母子還要甚。只看高氏握著越止清囑長問短,大意是教他不可自傲,還須多多接納朝中大人意見,越止清連聲應了,幾次嘴貧逗得皇后咯咯直笑。越雲初暗暗看著眼前這母子其樂融融的景象,兩手無聲攥緊,胸口似有一股怨氣無處可發,終於他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抱病告退。看越雲初的身影逐漸遠去,越止清總算拉下了臉,躁怒地一揮袖:這小野種眼裡根本就沒有孤!皇后微微擰眉,嘴上勸道:清兒,他到底對你還是有用處的,你萬不能沒有這容人之心。母后!您為何老是幫他說話!孤早就受夠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兒,別以為孤不知道,在母后心裡,越雲初本就比兒臣還要重要吧!清兒!——皇后厲聲一拍桌案。越止清自知錯言,低頭噤聲不語。高氏看看他,不由伸出雙手將他攬進懷中,輕聲道:清兒,你是母親的親兒,母親再跟誰親,哪能抵得上我們母子連心。我護著雲初,不正是為了成全你麼……母親……越止清摟緊了高氏。你且放心——高氏看著越雲初離去的方向,喃喃道:他威脅不到你的,母親早就問過方太師,他是早夭易損之命,只有你才是本宮的兒子……卻說越雲初回到齋德殿,摔了幾樣物什發了通火,然後好似想起了什麼事,大袖一揮:把那個狗奴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