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有多好!”由不得眼裡掉出淚來。她看見嚴萍就想起自己,看見江濤,就想起運濤來。她覺得自己和她們不是活在一個世界上。
太陽暖和和的,道溝裡有融了的雪水。白色的雪堆,在曠地上閃著光亮,鄉村在陽光下靜靜睡著。嚴萍從脖頸上拿下圍巾,眨著眼睛問:“今天大集上象是有什麼動靜,嗯!人們嚷著‘要反割頭稅’!‘要反割頭稅’!”她仄起頭,眨巴著眼睛瞅江濤。象是說:“你一定知道。”
江濤遲疑了一刻,想:“不能再不對她講明白了。”就說:“是的,要發動一個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反對蔣介石的割頭稅、百貨稅、印花稅。”他對她講了目前農村經濟狀況,講到農村的剝削關係,又說:“農民負擔太重了,生活再也無法過下去,要自發的鬧起來呀!”
嚴萍說:“啊!可就是,鄉村裡太窮了,太苦了!到底是什麼原因?”
江濤說:“軍閥混戰,苛捐雜稅太多。工業品貴,農業品賤,穀賤傷農,農村經濟一歷歷地破產了!”
嚴萍說:“不錯!退回一年,你這麼說我還不懂。現在講我就明白了。在城市裡住久了,忘了農村生活的苦相。苦啊,農民生活苦啊!吃不象吃的,穿沒有穿的!”她低下頭走著,看見兩隻花鞋尖,在地上帶起塵揚。
江濤說:“所以我們要發動農民,組織起來,保護他們自己的利益。”
嚴萍兩眼不動窩地瞅著江濤,心裡說:“怎麼?小嘴頭兒這麼會說,講得那麼連理,那麼有理。”她想笑出來,又不好意思。又說:“真的,我真是同情農民!”
走到小嚴村村頭上,嚴萍立住不走了。伸手拎籃子,說:“我要回去。”
江濤把籃子一閃,說:“到我家去。”
嚴萍堅持說:“不,到我家去。”
兩個人正在道口上爭執,一夥趕集的人們走過來,向他們投過希奇的眼光。江濤只得跟嚴萍抄著小路走過小嚴村,走到嚴萍她們村頭上,村南有個小水塘,塘邊長著幾棵老柳樹,塘裡凍下黑色的冰,塘北里有個黃油小梢門。走到門口,江濤又站住,把籃子遞過去。嚴萍歪起頭看著他,問:“幹什麼?”
江濤猶豫說:“我想回去。”
嚴萍說:“為什麼?”她猛地把籃子一推,徑自走進去,江濤只好提著籃子跟進去。走到二門,嚴萍又扭頭看了看江濤,無聲地笑了,紅了臉。大聲喊叫:“奶奶,來客了!”老奶奶在屋裡答話:“呵!回來了,丫頭!那裡的客人?”
嚴萍說:“我的朋友。”
“誰,那裡的朋友?”老奶奶高身材,駝著背,很瘦弱,身子骨倒還硬朗。顫巍巍地走出來,站在臺階上說:“我看看是誰!”當她看出是個亭亭秀秀的小夥子,站在嚴萍一邊。
不由得突出牙齒笑了,說:“傻閨女!不能那麼說,那有十七八的大閨女跟半大小子交朋友的?”
嚴萍嗤地笑了,兩片紅霞泛在臉龐上,三步兩步搶過門坎。吃吃地笑著說:“俺是這麼說慣了。”
奶奶嘻嘻笑著,說:“你們住城,俺住鄉嘛,十里還不同俗呢!這會兒奶奶不怪罪你們。”又嘟嘟噥噥地說:“城裡時興的是大腳片兒,剪頭髮……”
奶奶屋裡放著紅油櫥子,升著煤火爐,炕上鋪著羊毛氈。嚴萍請江濤坐在小櫃上。老奶奶又走進來,眯縫了眼睛,笑眯眯地說:“我當是誰,你不是志和家的嗎?”
江濤侷促不安,立起身來說出自己的姓名。奶奶把竹籃拎到外屋,說:“萍兒!你的朋友來了,叫老奶奶給你們做什麼吃?江濤,說起來都不是外人,你爺爺在這院裡待了一輩子。你爹年幼的時節,也在這院裡扛活。那時候還有我們老頭子,看他父子倆安分守己,幫他們安下家來。後來你們才有了家業,成了一家子人家了。志和老運不錯呀,修下這麼好小子……”奶奶說著,擦擦案板,試試刀鋒。又說:“聽人們說,你哥哥被人家糟踏了。咳!
年幼的人們,在外頭別擔那個兇險。光想割(革)人家的命,人家不想割(革)你的命嗎?
光自把個小命兒也割(革)了!自己的事還管不清,去管國家大事。人小,心大!“
老奶奶說著,嚴萍打斷她的話,問:“奶奶,你給江濤做什麼吃?”奶奶繼續說:“朋友們到咱家,多咱也沒怠慢過。黃芽韭豬肉餃子、四碟菜、一壺酒。有老頭子的時候,是個為朋好友的人。四面八方,朋來客往,成天價車馬不離門,壺裡不斷酒,灶下不離肉,老頭子不在了,人客也稀少了。”她嘴上不停地說